Part 5 1602—1606年(第11/20页)

塞西尔点头说:“要么就是一个疯子在胡思乱想。”

内德说:“我看不然。”

塞西尔一耸肩。“现在没有确凿证据,也没办法查证。匿名信根本是废纸一张。”

塞西尔说得不错,这点证据不足为信,可内德有种直觉,这封信不是空穴来风。他紧张地说:“不管咱们怎么看,这封信必须呈给国王过目。”

“这是自然,”塞西尔答道,“陛下去了赫德福德郡狩猎,他一返回伦敦,见到的第一件东西就是这封信。”

玛格丽知道,这可怕的一天迟早要来。她曾把这件事抛在脑后,甚至多年不曾想起,过着心满意足的日子,但在心底里,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她骗了内德几十年,说谎终究要遭报应,只是时间早晚罢了。这一刻终于来了。

“我知道让·英吉利意图杀害国王,”内德一筹莫展,神情沮丧,“可我无计可施,因为我既不知道英吉利是谁,也不知道到哪儿去找他。”

玛格丽饱受愧疚折磨。她早知道内德耗费大半生找寻的这个人就是罗洛,而她一直守着这个秘密。

这一次,罗洛计划杀死国王、王后和两位王子,并连同朝中重臣一并除掉,内德也在其中。她不能袖手旁观。尽管如此,她依然不知如何是好。就算她揭开这个秘密,也未必能救人。她知道英吉利的身份,但不知道他身在何处,也想不出他计划如何杀掉这么多人。

这天早上,玛格丽和内德在圣保罗教堂庭院的家里,吃了鸡蛋和淡啤酒当早饭,内德戴好帽子,准备去罗伯特·塞西尔府。他每天并不急着出门,而要站在炉火前,和玛格丽讲一讲烦心事。只听他说:“英吉利非常非常小心,他从来如此。”

内德说得不错,玛格丽清楚得很。从接应秘密司铎时她就知道,每个人都只知道他姓英吉利,并且谁也不知道他和玛格丽是兄妹。密谋解救玛丽·斯图亚特并拥戴她为女王的那些同伙也一样:大家都只知道英吉利,没人知道他叫作罗洛·菲茨杰拉德。他行事谨慎,这和大部分密谋者不一样。那些人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气概,但罗洛清楚敌人不可小觑,尤其是内德,因此从来不去冒无谓的危险。

玛格丽问:“不能取消开会吗?”

“不行。也许可以改日期、改地点,不过这样一来容易招致非议,反对詹姆斯的那些人会说国王不得民心,甚至担心遇刺,不敢为国会开幕。总之,还要由国王来定夺。但无论如何,就算改了日期或是地点,开会是一定的。国事不能不理。”

玛格丽再也忍不住了:“内德,我做了一件天大的坏事。”

内德一时不知所措:“什么事?“

“我没有说谎骗你,但我有个秘密一直瞒着你。当时是因为不得已。现在我也这样想。你一定会很气我。”

“你说的究竟是什么事?”

“我知道让·英吉利是谁。”

内德一反常态地语无伦次:“什么?你怎么会——是谁?”

“罗洛。”

看内德的表情,仿佛听到死讯一般。他脸色煞白,嘴巴合不拢,脚步踉跄,重重地跌在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你知道?”

玛格丽说不出话来,像被人掐住了咽喉似的。她感觉到泪水扑簌簌地滚落。她默默地点头。

“多久了?”

她喘不过气来,大声抽噎,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从一开始。”

“你却瞒了我这么久?”

她一口气地说下去:“我当时以为他只是偷偷送司铎回英格兰,为天主教徒领圣餐,此外别无恶意,后来你查出他密谋解救玛丽·斯图亚特还有伊丽莎白女王然后他就去了外国,西班牙无敌舰队战败后他才回来,但他说大局已定他不会再密谋造反了,还说要是我出卖他,他就会揭穿巴特利特和罗杰帮着接应司铎的事。”

“蒙蒂格尔那封信是你写的。”

玛格丽点点头。“我想提醒你们,但又不想牵涉罗洛。”

“你是怎么知道的?”

“巴特利特说国会开幕他不来。他之前从来没有缺席过,一定是罗洛提醒过他。”

“出了这么多事,我却一直给蒙在鼓里。我一个堂堂的间谍头目,竟然被自己的夫人骗了。”

“啊,内德。”

内德瞪着她,好像她是十恶不赦的罪人。“西尔维出事那天,罗洛也在王桥。”

玛格丽听到这一句,仿佛中了一枪,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你想杀了我,我看得出。来吧,动手吧,我也活不下去了。”

“那会儿他们都说,我娶了一个天主教徒,再不能替伊丽莎白女王尽忠,那时我还气得要命,暗骂他们通通是傻瓜。哪知道我才是傻瓜。”

“别这样说,你不是。”

内德气冲冲地瞥了她一眼,玛格丽心都碎了。“哼,没错,我就是傻瓜。”

他撂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11月第一天,内德和塞西尔面见詹姆斯国王。两人来到怀特霍尔宫长廊。这条长廊连通了国王私人房间和果树林,墙壁上挂满了画像,还装饰有价值连城的金银织锦,正合詹姆斯的喜好。

内德知道塞西尔怀疑蒙蒂格尔那封信是无中生有,不过是有人想借此兴风作浪。内德告诉他,天主教徒巴特利特伯爵打算缺席国会开幕,并且理由十分牵强,十有八九是听到风声,但塞西尔依然不当真。

塞西尔的计划是严加防范,国会如期开幕;内德却另有主张。

内德的打算不只是阻止这场阴谋。多少次,他紧追不舍,结果却被那些叛国贼逃脱,躲起来策划下一场阴谋。这一次,他要将这些密谋者一网打尽,不会再让罗洛跑了。

塞西尔把蒙蒂格尔那封信呈给詹姆斯,说道:“事关重大,自然要交由陛下过目。话虽如此,这封信未必可信。毕竟查无实据。”

内德跟着说:“陛下,虽然查无实据,但可以和一些迹象相互印证。我在巴黎听到了类似的传闻。”

詹姆斯一耸肩:“传闻。”

内德说:“传闻不足为信,但也不可充耳不闻。”

“一点不错。”冬日光线微弱,詹姆斯把信纸举到灯笼前,借着光亮读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