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2/4页)

他讪讪道:“对不住,是我口不择言,还……”

温幸妤心中惊怒交加,却又不敢再惹恼了他,干脆侧过脸不予理睬。

祝无执离她极近,看着她哭得睫毛都粘成一团,泪水大颗大颗往下掉,唇瓣也艳若涂脂,还有个细小的伤口,心中不免升起几分愧疚。

他心有怜惜,情绪缓和了些,低声哄道:“你莫要恼,我方才是冲动了些。”

说着,他放低身子,和她平视,一面用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一面郑重允诺:“你且安心跟着我,最多两三个月,新妇过门后,我便正经纳了你。”

温幸妤心中冷笑,只觉这人何其傲慢。

她几乎要被他理所应当的话,气得笑出声来。

想到马上要离开,不能在这节骨眼上惹怒了他,于是抬起朦胧的泪眼,看着他那双乌沉的凤眼,嗫嚅道:“你让我缓缓,让我缓缓行吗?”

顿了顿,她捂着脸哭道:“再给我几天时间罢,我实在是…实在是过不了心里那关。”

祝无执见她终于有所回应,又思及方才是他理亏,故而难得好商量:“你是觉得对不起陆观澜?”

温幸妤闷闷嗯了一声。

祝无执轻笑,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发顶:“我知你性子纯善。”

“罢了,便让你再考虑三日。”

温幸妤暗自舒出一口气,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她轻轻点头,轻推了一把他的肩膀:“起开,我要净面。”

祝无执颇为惊奇的看着她耍小性儿的模样,心中愉悦,朗笑道:“好,好,我起开。”

将她抱下书案,目光在她绯红的脸颊上绕了一圈,顿觉心痒难耐。

他轻咳一声道:“我帮你擦脸,好不好?”

温幸妤浑身一僵,却没有拒绝。

忍忍,再忍忍,很快能离开了。

祝无执唤仆人打了水,亲手一点点用湿帕子,擦干净温幸妤脸上的泪痕。

庭院里忙碌的仆人时不时偷瞄几眼书房窗户,恰能看到女主人坐在书案前的椅子上,而男主人俯身向下,悉心温柔的为她擦面。

夕阳渐散,墨染长空,屋内烛火次第点亮,洒一室温馨。

*

梅雨霁,暑风和,芭蕉浓绿窗纱薄。[1]

五月二十一夏至,天还未亮,祝无执便披衣起身。

温幸妤心中激动,一夜没怎么睡好,听到祝无执起了,便睁开有些酸胀的眼睛,抬手掀开半边纱帐。

祝无执正在系腰带,见状笑道:“吵到你了?”

他穿好外衫,走到床侧,俯身摸了摸她的脸,目光落在她睡意朦胧的眼睛上,沉默片刻,哑声道:“你…想清楚了吗?”

温幸妤看着他,神色微怔。

青年朱衣玉带,眉目如画,那双矜傲的凤眸,此刻竟含着几分紧张。

她抿了抿唇,轻轻颔首。

祝无执霎时弯唇笑了,眸光发亮。

他俯身在她额上,烙下一个吻,含笑道:“乖乖等我回来。”

说罢,他又看了几眼温幸妤,才依依不舍起身离开。

温幸妤看着他的背影,心底涌起几分愧疚。

她骗了他……

望着水墨丹青纱帐,她幽幽叹气,收敛好了思绪。

按照惯例,皇帝在夏至日需前往城北郊外的“方泽坛”,主持隆重的“祭地”仪式,再前往不远处的仓王庙祭拜水神,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祭拜完,皇帝还会于庙中暂住礼佛,并且命人取出冬季储藏于冰窖的冰块,向大臣“颁冰”以示恩宠。

祝无执作为皇城司副指挥史,自然是要护卫身侧。

温幸妤在祝无执离开一刻后,立马悄悄把自己的户贴塞在中衣内,才梳洗更衣。

随便吃了几口饭,她便跟静月说,要去买些鱼来祭祀亡故的父母。

夏至日民间百姓确实有祭拜祖先的传统,静月不疑有他,提出要帮忙提东西。

温幸妤婉拒,说要和香雪去,静月就没再坚持,她顺利出了门。

离开巷子后,她找到埋凭由的柳树,将东西拿到手,便马不停蹄前往香雪家。

她换了香雪提前改好的青色粗布长衫,往靴子里垫了好几个鞋垫才穿上。

而后让香雪帮忙描粗了眉毛,把脸涂黄,看起来就是个瘦弱少年,才挎着装观澜哥骨灰的包袱,准备前往东水门码头。

站在院内,二人相视,纷纷红了眼眶。

温幸妤上前抱住了香雪,哽声道:“好香雪,这段时日真的麻烦你了。”

香雪悄悄抹泪,推开她道:“行了,快走吧,若是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来汴京看我。”

温幸妤重重点头,拉着香雪的手,最后认真交代:“三日后,他定会查到你这里,届时你实话实说即可。”

“记住,一定要实话实说。”

香雪听完一下气坏了,柳眉倒竖,甩开她的手道:“你的意思,我是那种背信弃义的小人?”

温幸妤赶忙安抚:“我不是这个意思……”

“哎,总之香雪你一定要听我的,至于原因…等你见了他,就知道了。”

说罢,她不等香雪质问,快步跑出了院子。

香雪追到门口,就见温幸妤踏着泥泞的路,消失在转角。

她扶着门框,担忧的望着对方离开的方向。

站了好一会,她回到堂屋,抱起温幸妤换下的衣裙,想着拿去烧了。

只听“哐当”一声,地上落了个藕粉色的钱袋。她蹲下捡起来,拉开一看,里头装着大大小小的碎银,掂了掂,约莫三四十两。

她心情复杂,默默把钱袋搁起来,把衣裙鞋袜全部填在了灶膛里,烧成灰烬。

*

温幸妤在街上买了些干粮,去成衣铺买了件靛蓝直裰当场换上,让老板打包了两件棉布长衫,除了这些,通身总共袖袋里散银十几两,钱袋中的铜板若干,再无他物。

她一路奔波前往东水门码头。

汴京水运发达,码头遍布城内外的汴河、蔡河、五丈河、金水河等,其中以汴河沿岸的码头最为繁忙。

汴河自西京洛口分水入京城,东去至泗州,入淮,运东南之粮,凡东南方物,自此入京城。[2]

温幸妤这次离开,为防止祝无执找到,决定先不回同州。她准备到扬州停留一阵后,再通过陆路转道回去。

东水门码头算是汴京最大的码头之一,温幸妤放眼望去,只见晨雾蒙蒙中,河水粼粼,乌篷船、商船、客船……绵延水面,帆樯如云,百舸争流。

木栈桥尽头停着许多商船,几个脚夫正往舱里搬樟木箱,周边还有不少议价的商贩,口音很杂,有说官话的,也有许多温幸妤听不懂的。

她眺目四顾,寻到个不大不小、还算整洁的客船,走到跟前,压低嗓音,拱手问那船家:“请问这船可停扬州?何时出发?船价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