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第2/3页)

温幸妤愣愣坐在湘竹榻上,见窗外身影消失在覆雪庭院,终难掩悲凄,捂脸痛哭。

婚书,她跟观澜哥的婚书。

这是她跟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牵绊。

可如今却保不住了。那写着二人姓名的薄薄纸张,要被祝无执这个恶鬼亲手毁掉。

何其可恨!

屋里新来的婢女都不敢出声,去煮新茶的芳澜端着茶盘进来,就见女主人哭得闻者伤心。

她悄悄问了旁边的婢女,得知缘由后蹲下给温幸妤递了帕子,小心翼翼安抚:“夫人,您想开些罢。”

温幸妤接过帕子擦泪,哽咽不已:“谢谢你,我没事的芳澜,我只是…我只是一时缓不过劲。”

芳澜思及大人和温幸妤的关系,没忍住叹了口气。

原先在那处小宅时,她们并不知晓夫人原先的身份。还是不久前,瓶儿好奇问起,夫人毫不避讳的说了,她们才知夫人原先是定国公府的婢女。

说实在的,芳澜很不理解温幸妤为什么非要离开大人,对一个死去已久书生念念不忘。

她没忍住出言相劝:“夫人,你看开些。大人位高权重,又生得俊美,虽说阴晴不定了点,但素日里性子还算和善。如今搬来王府,等大人娶妻,您定会被抬为贵妾。”

顿了顿,她苦口婆心道:“按照大人对您的情意,您绝不会被未来主母欺负了去,等将来生个一儿半女有了倚仗,哪怕大人喜新厌旧,这辈子也不愁吃穿。”

“我知道您心里有人,但情爱可不能当饭吃。”

“现在世道艰难,女子在外行走谋生不易,穷人典妻的不在少数,虽说您是妾室,但按照大人品性,是决计不会把你送出去的。”

温幸妤泪流不止,闻言不作解释,亦不反驳。

人各有命,她只想把观澜哥的骨灰好生送回同州安葬,然后寻个制香的活计谋生,并不愿被困在深宅大院。

想想当年国公府的那些妾室,她只觉得齿冷。

面上是主子,却能被主母随意打骂。有些佛口蛇心的,弄些看不见的伤口在身上,这些妾也有口难言,只得受着。

更遑论生了孩子,也不能叫自己娘。而这些妾为了孩子,只得更加小心的侍奉主母,期盼能让女儿嫁得好,让儿子能谋个好前程。

再鲜妍娇艳的花,到最后也零落成这宅院里死气沉沉的泥尘。

荣华富贵对她而言只是过眼云烟,她只求能平淡安定的生活。

她绝不要成笼中雀。

但这话没法跟芳澜说,她擦干眼泪,扯出个笑,回道:“你说得有理,是我自己钻了死胡同。”

芳澜闻言欣慰道:“您能想开就好。”

说着,她站起身道:“奴婢打水伺候您净面罢?”

温幸妤点头道谢,净面后就去了内间歇息。

*

碧空如洗,积雪半化,路旁树枝被洇出湿痕。

祝无执出了院门,阴着脸往主院走。

亲卫李游脚步匆匆追来,气都没喘匀就道:“主子,宫里传信来,说陛下今日闹得厉害,不肯念书写字。”

祝无执脚步不停,淡声道:“知道了。”

李游挠了挠头,见主子面色阴沉,立马反应过来估摸着又跟那位起了争执。

他不敢乱说话,只道:“大人若是心情不好,不如去喝两杯?俗话说一醉解千愁。”

祝无执停了脚步,斥道:“谁说我心情不好?谁要解愁?!”

李游性子不如曹颂精明,闻言缩了缩脖子,讪讪道:“我要解愁,我要解愁……主子莫恼。”

祝无执瞥了他一眼,冷着脸进了主院书房,把博古架上、矮柜、高柜里的匣子翻了底朝天,最后找出来页泛黄的纸张。

李游探头探脑好奇道:“主子是在找什么?”

祝无执冷笑一声:“婚书。”

“她跟陆观澜的婚书。”

李游立马噤声,不敢说话了。

祝无执扫过婚书上的两个名字,只觉得刺眼至极。

他大步往前院走,穿过垂花门后,朝旁边的小厮道:“去备马。”

李游道:“主子打算进宫了?”

祝无执道:“不,去官府。”

他要亲手把这婚书消了,让她彻彻底底和陆观澜断了关系。

随从把马牵过来,祝无执翻身上马,扬鞭去了官府。

府衙的人一看摄政王莅临,登时吓得不轻。

祝无执冷着脸把婚书拍到主簿跟前,沉声道:“把这婚书消了。”

主簿点头哈腰称是,把婚书展开一看,上头官印名籍俱全,写着“陆观澜”“温幸妤”两个姓名。

他面色一惊,偷偷瞧了一眼摄政王,见对方神色阴鸷,赶忙收了视线。

如果没记错…摄政王恢复身份前,借的正是陆观澜此人的身份。

那这上面的温姓娘子,想必就是传闻里那个身份低微的农女了。

王爷特地来消一个死人的婚书……这是要强抢民女啊!

主簿暗道自己恐怕知道了不得了的事情,额头顿时出了层汗。

本该半个时辰才能弄好的事,他战战兢兢两刻就办好,堆笑道:“大人,婚书已消,此纸作废。”

祝无执嗯了一声,把那张废了的婚书拿起来,就近丢到旁边的炭盆里。

火舌吞没纸张,从姓名到官印,一点点化成灰烬。

祝无执心头的闷气,也随之消散。

出了官府后,他策马去了皇宫。

福宁殿内。

幼帝身着明黄小袍,却无帝王之威,此刻正将一卷书狠狠掷于地上,小脸涨得通红,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尖声哭嚷道:“不学,就是不学!朕要看斗鸡!要听百戏!这些劳什子字,朕一个也认不得!烦死了!”

侍立一旁的内侍和宫女们吓得面如土色,跪伏在地,瑟瑟发抖,却无一人敢上前劝慰。

偌大的御书房,只闻幼帝带着哭腔的任性和压抑的喘息。

恰在此时,殿门外传来一声低沉而清晰的通传:“摄政王祝长庚觐见陛下。”

声音不高,却似一道寒流瞬间涌入殿内,压过了幼帝的哭闹。

跪伏的宫人把头埋得更低,幼帝的哭嚷也戛然而止,只剩下惊恐的抽噎,下意识地向宽大的圈椅深处缩了缩。

未等“宣”字出口,殿门已被无声推开。

祝无执扫过地上散落的书册和惊惶的幼帝,神色看不出喜怒。

他至御案前数步,依足礼数,拱手道:“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祝无执直起身,目光落在幼帝脸上,语气依旧恭敬:“陛下适才所为,臣在殿外,略有耳闻。”

他略一停顿,无形的压力骤然加重:“陛下可知,此非人君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