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第2/2页)

陆宁远心中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愁闷,像是一颗胡桃掉进胸口,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

除去上一世走到末路时为皇帝所猜忌,被幽禁家中,抑或是暂时被放出来,在水边牵马而行的时候之外,他几乎再没有过这般心绪。而此刻的烦闷似乎又与那时不同,在忧虑之外,他隐隐约约有些委屈,又隐隐约约有些生气。

晨起的号角马上就要吹响,陆宁远返身回帐,斟酌着提笔写下回信。

在建康,刘钦除去收到陆宁远的回信之外,秦良弼、解定方,甚至周章处都有表上奏,就连徐熙也上了一份密奏。

刘钦先拿起陆宁远的,想了一想,又放到旁边,留到最后再看。

他指了指秦良弼的,示意内侍先读这本。

这几天来他眼睛愈发不好,书信要拿到眼前,才能勉强看清。这些奏表上文字又多,他实在难以逐一阅读,只好挥退旁人,让从潜邸便跟随他的心腹内侍读给他听。

秦良弼慨然请战,因他此时驻地就在江边,溯江西上,正好可以赶在狄庆撤走之前截断其归路,如果能将他困在江南,便可以与已在回师路上的平叛军会合,让狄庆有来无回。

刘钦听后,眉目一动,“嗯”了一声,然后道:“看一下解督的。”

内侍忙拿起解定方的那本。

解定方却持重多了,进兵方略与秦良弼相同,看来两人已事先商议过。但他指出元涅一军正在河南,两国盟约已废,他虽然暂时按兵不动,见狄庆被围后,却极有可能有所行动。他所率乃夏人主力,极难对付,眼下并非与夏人全面开战的时机,请刘钦三思。

刘钦又“嗯”一声,又让内侍取来徐熙的密奏。

与旁人相比,徐熙所说既是密奏,便多了许多刘钦这些天在朝堂上不曾听过的内容。

因狄庆现在已是东路军主帅,这次却把主力交到元涅手里,自己只率一万余人南下,足见并无在江南站稳脚跟的意思,甚至也并不意在攻破长江防线。甚至他的这次出兵,有可能只是他的一次私自行动,并不是夏国朝廷的意思,不然他不会放着大军不用,给自己留下这样一条后路。

刘钦第一次听说此意,心中一动,示意内侍暂停,在心里掂掇一阵,又让他继续。

徐熙后面仍没有表明态度,说自己是否支持出兵,转而言道,夏国摄政王死前半年便改立了与自己一向友善的弟弟为新君,一应人事也围绕着新君做了安排,他虽然暴卒军中,却没听说夏人国中出太大的乱子,想要趁乱击之,恐怕殊为不易。

他的奏表到此便戛然而止,没有什么结论,只是对刘钦说了这两条思虑。刘钦自然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他是在暗示自己不该用兵,等狄庆抢够了之后,就会心满意足地自行退去。

纵然心中一百个不愿,他也不得不承认徐熙所言有理。可是要就这么由着狄庆自来自去,他大雍岂不成了他夏国的后花园么?

刘钦微微沉了脸,在剩下的两份奏疏中犹豫一阵,选了周章的那本。

内侍见他面露不豫之色,心里有些紧张,又因为略微知道些他与周章的事,更加提心吊胆。

刘钦虽然不常迁怒下人,但发起火来,也实在让人心惊肉跳。尤其他近来身体不好,一天当中就愈发见不到一次笑脸,宫人们从他身前走过,往往大气也不敢喘。

他稳一稳气息,又读了周章所奏。刚读了一小半,就知道他也是反对出兵的,更暗暗捏一把汗。

他身为宦官,能受刘钦如此信任,便是因为他非但识字,更又有几分聪颖,在刘钦宫变夺权之前,就曾帮他联络宫内,从没出过岔子。

夏人的消息已经传来多日,他如何看不出来,刘钦心里是想打的,谁要是反对,他嘴上不说什么,心里面却暗暗不快。

周章所说与解定方大差不差,都认为现在不宜同夏人一战,刘钦耐着性子听完,什么也没说,从桌上将陆宁远的那本拿过来,先顿了一顿,才让内侍朗读。

内侍见他刚才并未发作,到了陆宁远这本便安全了,松一口气,清清喉咙又读起来。读到一半,眉头已经纠结成一个疙瘩,不由放低了声音,加快了几分速度。

陆宁远所说竟与解定方、周章一样,都对元涅大军有所忌惮,除此之外还额外添了一条,就是陈述自己所部官军战力较夏人略有不及,恐怕野战难以取胜。就是由他听来,也觉几分丧气。

眼看着刘钦快速地眨了几下眼,内侍心里既紧张,又有点担忧,问了一声:“陛下?”

刘钦索性把眼睛闭起来,“继续。”

内侍应了一声,打起精神又读,陆宁远后面却是话锋一转,说如果陛下定要与夏人一战,若能调秦、解等江北大军阻住元涅,他便能在江南挫狄庆之气,是战是和,请他决断。

内侍读完,顺手拿来副启:“听闻陛下受伤,缘何不曾向臣言及?不知伤在何处、伤势如何?臣请令李椹进京,代臣探望,如陛下允准,即日便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