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第2/2页)
他这些天忧劳过剧,眼前已只剩下模模糊糊的光影,仅能分清白天黑夜,东西摆在眼前,他却连形状都看不清楚。
可他性格刚厉,越是如此,越不想让人瞧见异状,仍像平时一样,每两日一朝,从不缺席,上朝时仅凭之前的记忆和眼前的寥寥光影,知道哪有台阶、哪是御座,才勉强不露端倪。虽则如此,仍有时哪一步没走好,脚底踉跄一下,他自管不动声色,也不知旁人如何揣度。
自从眼疾复发以来,他便甚少私下召见大臣,这次是因新传来的败报不欲让太多人预闻,又需要尽快议出个结果来,这才破例。因徐熙之前的密奏当中有许多为常人所不曾虑及的内容,刘钦也同样叫上了他。
刘钦故意让人将椅子摆得离自己比平时远了许多,但这几人平时都少有入宫单独面圣的机会,因此并没察觉,问对时战战兢兢,几乎不敢抬头上看,也就不曾察觉刘钦有什么异常。
只有徐熙胆比天大,因平日里就对刘钦时不时暗中打量,马上便察觉不对,刻意多看了他一阵,刘钦却没有什么反应,徐熙不动声色,心里却吃惊已极。
刘钦岂是好脾气的人?让人这样不知死活地打量,他不当场发作,要么是他此刻心情大好——这一点可以排除了,要么是他并没发现。被人这样瞧着,如何还能发现不了?
徐熙想起他曾听说刘钦在江北夏营里,曾被毒瞎过眼睛,后来虽然治好,但回建康之后也曾复发过一次,现在瞧他如此情态,莫非……
刘钦忽然问:“徐卿,你怎么看?”
徐熙整整心神答:“臣以为还是暂命各军依托坚城,观望不动为上。”话音刚落,却已后悔。
他刚才心思太远,未及回神,被刘钦问起时,因着心不在焉,竟脱口而出,将心中所想给照实说了出来。他早看出刘钦对这一战是势在必得,不愿在明面上有所违逆,虽然并不赞同出兵,在密奏之中却也说得委婉,没有留下一个谏阻的字来。
谁知因为现在无心一句,竟是前功尽弃了。
刘钦一怔,没有说话,神情阴沉沉的,像是积满了雨的天,让人觉着只要稍碰一下,恐怕就要狂风大作,暴雨倾盆了。
他行事从来就是决定了便要一往无前、有进无退的,之前斗岑士瑜,朝野上下那么多人反对,他硬是顶住了所有压力,力排众议终于做成了此事。现在对夏人用兵,他也断没有因一战挫折便铩羽而归的道理。
他主意打定,胸中愁闷反而稍去,其实并没有要发火的意思。只是他面容严肃,不刻意笑时便好像沉着脸,加上眼疾之后,因看人不清,怕让人察觉眼中无神,瞧人时特意带上几分锐利,旁人看来便愈发战兢,担忧万一将来战败之后,他要贬一批人、甚至杀一批人泄愤。
到那时候,曾支持开战的人有误君之罪,反对的人也落不下好,一时人人捏一把汗。
刘钦看不见他们,自然也不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又议一阵,始终没议出一个所以然来,只好让人回去。
他不愿就此放过狄庆,便没有即刻下旨让熊文寿和陆宁远停止进军,想再观望一下形势,看秦远志处还能否作战。可谁知,得知秦远志已被夏人打败的消息之后,熊文寿马上便停止了进军,勒马观望起来。
一连多日,他只推说未奉朝廷明令,不敢进军,只按兵不动。即便刘钦得知之后,马上便向他明旨催促进军,但一来一去几天过去,他早错过了约定好的时间,开拔后一日只行数十里,显然仍有所观望。
他失期不至,那边,陆宁远同狄庆已不足百里,与之一战已是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