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第2/2页)

刘钦神色平平,像是在说一件很小的事,“之前所营造的宫殿,工程一律暂停,剩余房梁、巨木留待后用,各衙门如必要修缮,审覆后可从中支取。先前派遣出去、现在各省各县的督造内臣,即日召回,不许再对巨木等物加以征缴。”

“御膳六十四例,裁剪为十六例,今年起各地方官不许再进时鲜。每年进贡宝珠玛瑙之例废除,免劳民力。给朕新制的龙袍冠冕,朕问过价格,水分极大,实际造价与记在宫里账上的足足差出十倍!朕已处置了几个督造太监和织造局的人,龙袍往后不必每年重制,就是要制衣,银子也有定数,四季常服也要缩减套数。”

“还有一点——”刘钦严肃道:“朕今日立个规矩。往后宫里不得以任何名目向各部要钱。如果是后宫、宫人伸手,便来找朕,如果是朕开口,诸位大可以拿朕今日所说上书劝谏。诸臣进宫,如有宫人依照旧例索取通行费用,一经发现,交钱者贬官,宫人处死。”

后来他又说了许多,整顿之意甚坚,却当真如他之前所言,是冲他自己和宫里去的,对百官倒没有多少约束。众人听来,却觉匪夷所思,当下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如薛容与等人,自是高呼圣明,却也有有忠君之情甚笃的,见天子竟要过这样的苦日子,大哭自己为官失职,有辜君父,苦谏刘钦收回成命、或是自请求去。还有坚称祖宗礼制绝不可废、朝廷脸面绝不可丢,因此同意裁撤宫人、暂停修建,却坚决反对裁撤膳食、缩减衣物的。朝堂之上,一时又吵成一团。

崔孝先人精一般,先前因为周维岳的事已经得罪了刘钦一次,从此对天子的心思,就揣摩得愈发努力,自然看出刘钦是动真格的,绝不会被劝动,犹豫一番,在鼎力支持与痛哭天子支绌如此、自己这做臣子的实无颜立于天地间当中选择了后者,一时哽咽难言,泪洒当场。

他身为宰相,一掉眼泪,马上便引起一片哭嚎。刘钦听着底下哭丧一般,不快道:“这是做什么?朕既然已是天子,难道还需珠玉、珍馐、动辄上万两银子的袍服以显尊崇么?国初时我大雍定南宁北,无往不利,士民欣悦,上下一心,现在又是什么局势?说什么祖宗之法,祖宗之法还能用到现在么!”

他说得严峻,崔孝先本来就不是真哭,见状忙收了泪,只是感叹天子不易,提出要向国库捐款。此话一出,非但别人措手不及,就是刘钦也有几分意外。

崔孝先道:“臣家中虽谈不上富有——”许多人心里暗道: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但陛下如此节俭自苦,臣不敢不毁家纾难,以共克时艰……”

刘钦事先从没想过让百官捐款的事,经他一提,不由心中一动,按捺下来听着他后面的话,单看神色却是变也未变。其余百官绝想不到崔孝先为了讨好刘钦,竟然做到这般程度,他自己往前迈一大步,不就相当于其他人都退了一步么?当下若是不紧紧跟上,不知往后如何自处。

听到后来,刘钦算是明白了,为何上一世崔孝先能得刘缵如此重用,让陆宁远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最后连性命都不保,他是当真可人!想到这里,不由向陆宁远投去一瞥。

陆宁远直身肃立着,对崔孝先的话没有什么反应,察觉到他的视线,马上回看过来,在朝班当中不能失仪,实不知该如何向他示意,最后朝他慢慢眨了一下眼睛。

刘钦微微一笑。崔孝先以为是因为自己,更加确信自己做对了,一咬牙,说要拿出父子三人积攒下来的官俸五十万两,以充军费。其余为求上进的人,只得照着这个价码,根据自己的官职、俸禄和进取心打折奉上。

刘钦刚刚掏空了内帑,对这些银子当真心动。但他心里还揣着另一件事,为此只能对送到眼前来的这些钱视而不见了。之所以一直不表态,只是让百官们以为自己会就坡下驴,狠狠敲他们一笔竹杠,让他们心不能安,等知道自己不要他们捐款之后,再狠狠松一口气,然后对他接下来要说的事,反应也就小了。

“诸公有这份心,何愁我大雍不能中兴?银子暂且寄下,我大雍总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刘钦说了一句漂亮话,观察着众人的反应,然后慢慢开口道:“还有最后一事。”

他打个手势,内侍便抱来一只箱子,刘钦从最上面取来一本。隔着那样远的距离,众臣也看不清那是什么。

“多年前方明俊一案牵扯的人都在这里,虽是陈年旧案,但事情总有个是非曲直,朕既然看到,就不能置之不理。”他把手中的那本文书拿起来,在身前扬了一扬,“其中有上下贿赂者、卖官鬻爵者、颠倒黑白者、更甚至有草菅人命者,付三司会审,查明罪状之后,有一个算一个,皆鞫谳定罪,绝无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