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第2/3页)

“周大人在宫外求见,陛下要宣么?”

“宣他进来!”刘钦毫不犹豫。

周章夤夜入宫,自然不会单只为向他贺喜来的。这是崔孝先干的事,却不是周章会做的,他此来定有要事,正好刘钦也有事要问他,就是他今晚不来,明天也要传见。

刘钦将朱笔交给旁人,在地图前站定,下意识理了理衣服,一摸头顶,因为天色已晚,没有戴冠。赵不语拿眼神询问他,刘钦略一思索,毕竟懒得折腾,把手放下了,又向地图上望了片刻,周章便进来了。

周章小步趋前,正待要俯身下拜,刘钦却出声将他止住,“不必行礼!商丘的捷报,你已经收到了罢?”

周章也走到地图前,“陆将军用兵如神,商丘能收复得如此快,实出臣意料之外。”

解定方死后,陆宁远如今已升任总兵,按制称他一句陆帅,不犯毛病——事实上朝中许多人也都是这般叫的。

其中有人是知道他简在帝心,有意借这一句“陆帅”讨天子欢心;有人是终于看出陆宁远非池中之物,在彻底够不到他之前,抓紧时间巴结讨好;也有人是真心服仰、抑或是在他身上暗暗寄托了一个那样大的希望,舍得将全天下的溢美之词都一股脑倾在他身上。

但周章提起他时,仍只称他一句“陆将军”,和从前一样。刘钦心思敏锐,当然注意到他这原因不明的坚持,兴奋之下却也并不放在心上。

“的确是快!我事先也没想到,就是陆靖方自己,走之前也没敢向我许这个诺。之前的部署都作废了,咱们要抓紧时间重新议一议。”

刘钦语速既快,话音落得又重,自从登基以来,这样的时候实在少有,足见心情颇不平静。

周章借着烛火看向他,竟看到几分少年时的轮廓,那时刘钦将兴奋、恼怒全都写在脸上,不高兴时只将脸一撂,高兴的时候……

周章微微出神,下意识地打量着他,却不是一个臣子打量帝王。在看到那两只正看着自己的,含着一点笑的、明亮的眸子时,他蓦地心里一惊,像被什么烫到,下一刻匆匆开口道:“陛下……”

借着这一句“陛下”,他暗自回过些神,不动声色地又继续道:“克定商丘,固然是天佑大雍,只是如此轻取,臣恐未必全是好事。”

刘钦头顶微微一凉,这才知道周章半夜不睡,特意进宫来,竟是为了给自己泼一盆冷水。下意识地,他感到一阵不快,因为之前太过高兴,这不快也就来得愈深。

他看向周章,周章却微微低头,没有看他,脸上的神色恭谨、平静,却没有旁人对着他时的那股小心翼翼。

也正因为此,刘钦至今仍高看他一眼,也不由将自己也抬得高了:他居此高位,若不能闻过则喜,久后必致乱阶。周章这话初听让他颇不舒服,但就是这不舒服,反而证明他这皇帝还是做对了事、用对了人的。

当下将这不舒服压下,问:“何以见得?”

周章不知看没看出他刚才心中所想,神色如常道:“商丘乃是两国相争的重地,此地轻易易手,夏人朝野定当震惊,不会坐视不理。臣恐其要一改前策,云集大兵于此,朝廷不能不早做预备。”

刘钦一怔,“你是说……”

话音未落,赵不语悄然现身,在门口道:“陛下,薛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刘钦整整心神道。

因为被打断,周章没有继续说下去,在等着薛容与进殿的功夫,刘钦也同样不语。殿中一时沉默非常,赵不语愈发不敢发出半道声响,脚贴着地砖,一点点挪到阴影中去了。

宫里太大,好半天薛容与才终于进来。等他出现在殿门外的时候,刘钦已经彻底明白了周章的意思:凤阳一带,经过张大龙和陆宁远两番试探,已经可以确定没有多少驻军了,可见夏人这次出兵,的确意在夺取山东。

但商丘如此轻易易手,夏人朝廷必定为之震动,当此南阳、开封告急之时,他们定没有胆子再从容收取山东之地。

推其下一步计划,具体如何尚不可知,也没有探子传来消息,但可以肯定,商丘一带接下来一定会云集大兵,交手的主战场变成此处也未可知。

战事升级了,之后两边不会再各自以一万、两万的小股兵马互相试探,而必须各自布置重兵,全面开战!

一旦夏人暂缓对山东的攻势,提前布置过去的熊文寿部,要不要有所动作?是不是能趁此机会,反而收复山东之地?陆宁远接下来是稳扎稳打,在河南南部一带配合二秦徐徐收复各地,还是趁着夏人大军都在山东未及赶回的时间,冒一冒险,直抵开封,看能否收取天功?

薛容与走上前来,见周章已经到了,惊讶过一瞬,却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同样俯身准备向刘钦跪地行礼,刘钦却上前两步,挽住他手,同样没让他跪下去。

他这动作自然而然,两人谁也没觉着如何。薛容与恭喜刘钦,刘钦笑着受了,看着他却想:全面开战,所费银钱无算,如何支撑,当真少不了他。无怪他不等明天早上,深夜便匆匆进宫,再晚片刻,恐怕我就要派人将他从被窝里薅出来了。

又想:以薛容与在军事上的见识,如何通过这一封捷报就想到此处?他背后定有高人出谋划策。

薛容与自从主政以来,因对朝臣有定升贬黜陟之权,所进行的改革,为着能顺利推行,在刘钦默许之下,也颇有“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之势,如此大权在握,他在朝中威望自然也日甚一日,听说很有些大臣暗地里向他投效,今年新科士子,也有许多奉其为座主。不知薛容与这次进宫,是哪位幕后宾的主意。

他这念头只匆匆转过,面上丝毫不显,故意问:“逢时夤夜求见,不会只为向我贺喜而来吧?”

薛容与果然摇摇头,将同刚才周章所说大差不差的话奉上。见此,刘钦心里更确定了,眼下却也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又转向周章,“茂澜,依你之见,夏人接下来作何打算,我该如何预备?”

周章答:“臣以为夏人已经有备,开封未易轻取,或可趁夏人大军调动之时,力图光复南阳!”

他答得很快,显然来的路上已经仔细思虑过。

进兵南阳是个稳扎稳打的法子,一来此处附近有数座城池还未落入夏人之手,在夏人大军开到时可作缓冲,二来此处正在两国交界,秦远志在荆襄的驻军易于呼应,东南的粮草也容易供应。

但当先收复此地,俟夏人大军一至,开封便再难取了,反而如果能先取开封,则南阳定然也入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