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这当然只存在于圣贤书上,无论哪个王朝的宗室触犯律法, 最后基本都是由皇帝做最终裁决,皇帝们也往往都会对宗室给予减免或特赦,如果没有减免或特赦,要么是那个宗室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大罪,要么是那个宗室不被当朝皇帝所喜。
兴武帝自认还算明君,但他也从未想过真要按照律法严惩自己的长女与太子,包括那些开国功臣或是新晋的能臣们,兴武帝都会给他们一份恩宠,譬如他曾经给过袁兆熊改过自新的机会,也没有对欺君通敌的傅道年赶尽杀绝。
遇到这种时候, 刚正如御史大夫聂鏊也不会奏请皇上必须按照律法行事,只要皇上最终的惩罚能够服众便可。
户部郎中方济既无前功也非宗室,兴武帝直接让禁卫将人送去大理寺细审了。
永康贪财受贿, 兴武帝罚她交出方济给她的一万两贿银, 并缴纳五倍其数的罚金, 也就是五万两。按照本朝律法,官员受贿情况较轻的,便是罢官、贬官与缴纳罚金并用,更严重的才是判处入狱、流放或死刑。
永康身为公主无官可贬, 罪也不至于废为庶人, 兴武帝就将女儿每年的爵禄降为原来的一半,原来是五千两,以后只有两千五百两了,单看永康愤怒不甘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就知道兴武帝这惩罚不可谓不重。
此外, 兴武帝还惩罚永康闭门思过一年,无诏不得出府。
永康低着头,一边心疼自己马上要交出去的六万两银子以及少了一半的爵禄,一边又盼着父皇既然重罚她了,就不要再重罚弟弟。
兴武帝暂且略过了太子,对杨执敏道:“仲文啊仲文,早在朕起事之前,朕就把你当弟弟看了,雍王是朕的亲弟弟,可他粗人一个不爱读书,朕喜欢你比喜欢他还多,朕天天在雍王、邓冲面前夸你,夸得他们都想揍你一顿……”
一直都低着头的杨执敏突然痛哭出声,伏在地上哽咽道:“皇上,都是臣糊涂,您怎么罚臣都行,求皇上保重龙体,切莫因为臣伤心难过,否则臣当真要罪该万死了!”
文武百官都听出了皇上的哭腔,赶紧跪下求皇上爱惜龙体。
兴武帝转过身,拿袖子擦擦脸,侧对着众人,继续对杨执敏道:“你选人荐人的本事朕还能不清楚?朕嘴上骂你糊涂,可朕知道你一点都不糊涂,你也不是怕你不帮忙太子就恨上你,朕都知道,你是把太子当自家晚辈了,你把他当孩子看,你怕拒绝了他抹不开脸,所以你宁可为他破回例。”
“你真在别的事上犯糊涂,朕不会怪你,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犯错?朕失望的是你明明把太子当晚辈,明明知道太子走上了一条歪路,你还不把他拉回来……”
“不,父皇,都是儿臣的错!”秦弘再也听不下去了,哭着抬起头为杨执敏澄清道,“当时杨大人就提醒过我,说父皇最恨贪官庸官乱政,是儿臣耻于认错故意装了糊涂,是儿臣明知不该为还一意孤行辜负了父皇与杨大人的教导,父皇,杨大人是被儿臣连累的,您要罚就罚儿臣吧!”
如果说杨执敏只是愧对父皇,秦弘的心里便压着两份同样沉重的愧疚,一份是愧对父皇,一份是愧对杨执敏,因为杨执敏本是一个清名无暇的开国功臣,是他仗着自己太子的身份,硬往杨执敏身上泼了一桶脏水!
杨执敏急道:“太子不必再多言,臣未能及时劝阻太子便是有过,臣甘心受罚!”
秦弘还想再说,被永康、秦仁一前一左地同时按了下去。
兴武帝被儿子打断了一次,刚刚还想说的话也懒得再说了,直接道:“念及杨执敏几十年来荐才有功,这次只罚你革职留任,三年内如无过错便可官复原职,再犯一次糊涂,你就回家养老吧。”
杨执敏哭谢皇恩。
只剩下太子没罚了,兴武帝闭着眼睛靠到龙椅上,疲惫道:“朕头疼,左相,你说说,朕该如何惩罚太子。”
秦弘刚想再辞太子之位,时时刻刻提防他的秦仁一手又捂了上去。
严锡正见了,厉声喝道:“太子,皇上已经被你们气得头疼了,你还要继续胡言乱语惹皇上生气吗?”
请辞请辞,就知道请辞,这时候请辞,仿佛小孩子挨了爹娘的打故意放狠话一样,谁敢当真?
秦弘被他一句话骂得低了头。
严锡正心头的火气一点都不比皇上少,见太子那边安分了,严锡正深深地吸了口气,思索片刻,谏言道:“皇上,太子素来宽厚,因顾念手足之情不忍心拒绝永康公主的无理要求情有可原,然堂堂储君却徇私枉法,不罚不足以肃正朝纲,臣以为,可罚太子在朝堂上宣读罪己书,以为警戒。”
罪己诏是君王颁布天下的,让天下百姓都知道自己的过错,太子只是储君,在满朝文武面前表个态足矣。这种惩罚对太子而言其实已经够严重了,若非太子实在令人失望不堪重用,若非看出皇上易储之心的坚决,严锡正不会提出此法。
大殿上响起了文武百官的议论之声,开口的都是觉得是不是太重了,觉得罚得好的当然不会傻到说出来。
兴武帝捏了捏额头,问戴纶、聂鏊、吕瓒的意思。
聂鏊刚要开口,见戴纶看向武官那边,他便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成国公吕瓒,也是太子的岳父。
吕瓒是个武将啊,以前打天下的时候大事都是皇上、杨执敏等聪明人拿主意,再不济还有他老子吕光祖,他就是个跟班的,出些力气上战场杀人还行,官场上这些弯弯绕绕他真琢磨不来。
可皇上都被太子、杨执敏气哭了,都是太子惹的祸,这样的儿子,给他他都要打一顿,现在只是罚太子写份罪己书当众读一读,难道还不应该?
那可是严锡正的主意,严锡正最懂皇上的心思,而他越是太子的岳父,越不能在这个节骨眼替太子求情。
思及此处,吕瓒出列道:“臣觉得可。”
戴纶、聂鏊也觉得可。
这几位重臣都同意了,后面那些议论之声便都消了。
兴武帝起身道:“那就按照左相说的办吧,朕累了,散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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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康直接被禁卫请出了宫,秦弘这副样子肯定没精神去中书省当差了,秦仁便亲自扶着大哥往东宫走。
秦弘的眼泪在大殿上都快流尽了,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秦仁又心疼又难受,边走边哭:“大姐受贿这事,大哥确实不该帮忙,可大哥是什么样的人父皇难道不清楚,他最多骂你两句,大哥为何要说辞太子的话,你这不是存心让我跟着心惊胆战吗?我不管大哥怎么想,反正我从没有过那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