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可能……茶气吧?”樊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的唇上还残留着邹飏颈侧皮肤的温度,还能感知到脉搏在那条疤痕下轻轻跳动着的触感,呼吸间隐约还有邹飏身上的气息。

“可能吧。”邹飏闭了闭眼睛,低声说。

樊均从旁边床上扯过一条小毛毯搭在了邹飏腿上。

店里二楼以前就是仓库,樊均住这儿以后何川才装了台空调。不过天儿冷以后开了空调也谈不上暖和,所以樊均还铺了电热毯。

但今天晚上二楼格外暖和,有烧水壶的热气,有茶气,有邹飏。

他偶尔会在一楼跟何川一块儿喝茶,像这样在二楼窗边靠着沙发,在小桌上泡茶喝茶吃点心,还是第一次。

他泡茶并不熟练,毕竟平时他都只是看何川泡,流程都知道,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左手还不太帮得上忙。

加上还有些说不清的尴尬……不,说得清,加上还有些心知肚明的尴尬。

总之就是弄了一桌子水,得不停地拿茶巾擦。

还烫了手。

虽然因为手指有点儿麻,被烫到时感觉不明显。

“我来泡吧,”邹飏看了半天,终于开口,“你手上是不是还有些地方没什么感觉?”

樊均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尖烫红了,他吹了吹手指:“嗯。”

“那现在还是去医院做复健吗?”邹飏拿过盖碗,开始泡茶。

动作很熟练,也很漂亮,应该是从小对着他爸演戏练出来的。

“嗯,每周三次,平时每天也按医生给的计划自己练,”樊均活动了一下手指,“现在……好多了。”

邹飏看着他的手,没有说话。

“珊姐说你三月要考试?”樊均换了个话题。

“教资,”邹飏说,“我们宿舍四个人一块儿。”

“以后要当老师吗?”樊均看着他,有点儿没法想象邹飏站讲台上是什么样子。

但邹飏很聪明,以后无论做什么,都一定会很有前途。

“也不一定,能考就考了,”邹飏笑笑,“我妈倒是一直觉得在学校比较有保障。”

虽然不知道多有保障,但再怎么样肯定比他强。

樊均以前每天都祈祷吕泽别折腾好好干,武馆别倒闭,现在他又每天都希望二位何老板别成天想着制香炒茶玩,买卖能好好干,这个店别倒闭……

也许别人不会有他这么大压力,但他是真的没有什么退路。

以前年纪小些还能靠吕叔,现在24了,有些人研究生都毕业了……

“你每周能休息几天?”邹飏给他倒了一杯茶。

“一天,”樊均说,“时间不一定,哪天没什么人就哪天休。”

“嗯,”邹飏想了想,“这周休了吗?”

“没有,”樊均顿了顿,偏过头看着他,“你……”

“明天我要去看我爸,”邹飏喝了口茶,“你要休息的话,陪我过去吧。”

“好。”樊均点头,想想又笑了笑,“这次受伤,你爸是不是得给……”

“我跟他闹崩了。”邹飏说。

樊均愣住了:“……为什么?”

“不想忍了,”邹飏捏着杯子,一下下转着,“他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我妈帮我请的那个护工大叔就干了几天,后来碰到我还会问问情况呢……”

“那现在他还给钱吗?”樊均问。

“离婚协议上有的他都得给,”邹飏往后靠回去,伸了个懒腰,“多的不会给了,现在也不装慈父了。”

“嗯,”樊均笑笑,“明天还砸车吗?”

邹飏笑着看了他一眼:“你还砸出乐趣来了啊?”

“就问问。”樊均喝了口茶。

“就去要个钱,要完就走,”邹飏枕着胳膊,“你不用在外面等,跟我一块儿去他家。”

“嗯?”樊均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怎么。”邹飏也看着他。

“他是不是会跟你动手啊?”樊均问。

“想什么呢,”邹飏笑了,“他不敢,没你在他也打不过我,我就是……一丁点儿都不想装了,他都拿你戳我妈了,我还管那么多呢。”

“他……知道?”樊均问得有些艰难,他和邹飏还一直没有碰过个话题。

“嗯,他一开始是来了一趟的,大概……”邹飏说着皱了皱眉,没再说下去。

樊均也没再问,只是拿过手机,给何川发了个消息,告诉他自己明天要休息。

【以前的川】刚开市人多啊,几个店我跑不过来

【樊】我下周不休息

【以前的川】半天

【樊】一天

【以前的川】是不是要跟邹飏出去啊?

樊均看着这行字,突然有种回到当初,面对吕叔疑问的时候。

【樊】嗯

何川过了一会儿才回了一句。

【以前的川】行吧,但是有条件,下周你跑一趟,那天我跟你说的那个李老板那儿

【樊】好

李老板是个老物件儿贩子,他的货很抢手,每次收到货都会先通知何川去看。

他那儿倒是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这次他俩大过年刚跑了一趟,何川不愿意再出门。

之前他让樊均过去,樊均不太愿意,李老板那人不太好说话,何川不去,他在李老板眼里就是个跟班儿,派个跟班儿去,李老板肯定不会给他好脸。

但这会儿也只能答应下来,去就去吧,生意也不是自己的,抢不到货何川自己哭去吧。

跟何川说完,他抬眼看了看邹飏。

发现邹飏好像睡着了,整个人完全放松地躺在沙发里,仰着头闭着眼睛。

樊均看了一眼时间,刚过十一点,可能是因为喝了点儿酒……

他没有动,也没再出声,轻手轻脚地把邹飏腿边的桌子端开了,也靠在旁边的垫子上。

他睡不着,本来就不太睡得着,更何况现在。

他本来以为,重新见面的时候,他会有很多想说的,有很多想问的,但真的这一刻到来的时候,他才觉得其实在表面上,邹飏的生活一切如常。

他如常地上学,如常地复习,如常地备考。

而一切如常之下的那些情绪,是不会有人知道的,邹飏不会说,也很难描述。

只有坐在邹飏身边时,他才能感知到。

他一直看着邹飏,听着他的呼吸,邹飏的睡相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开始看着挺规矩,过一阵儿腿就不知道要往哪儿搭了。

他笑了笑,慢慢蹭到竹灯旁边,把灯光拧到了最暗。

在回床上睡觉和继续挨在邹飏身边坐着之间,他犹豫了三秒,然后慢慢又蹭回了懒人沙发旁边。

但没坐下,而是撑着地板,看着邹飏的脸。

犹豫着要不要把他的眼镜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