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2/2页)

上天没听到她的祈祷,在又经过小半刻钟的来回后,输多赢少的沈砚也倒下了。值得一提的是,公孙桓虽赢面多,但架不住酒量差啊,在沈砚倒下后,他也开始摇摇欲坠。

依旧是刘顺招呼宫监过来,将他们全都搀扶了下去。

陈今昭起先还劫后余生的拍拍胸口,舒口气庆幸了会,毕竟遇上公孙桓这般的术数狂魔,任谁也架不住啊。

可待那三人依次被搀扶下去,而周围伺候的宫监也随之都无声退下、又悄无声息关了房门后,四周骤然的寂静令她后背瞬息发凉僵直,这一瞬她才后知后觉的乍然回神。

人都走了,她、还在这里干什么?

此时此刻,她焉能再忽略旁侧存在感极强那人?那人背对着灯光而坐,指腹摩挲着杯沿不言不语,时而低眸啜饮一口,却也只是浅尝辄止,仿佛只是过来赴宴的寻常宾客。

身后稍远处的立柱灯盏发出的光很亮,照亮了他那身宝蓝色锦缎的后背,却映照不进他隐在暗处的面容。

陈今昭僵坐在那里,宛如个木雕,也恨不得自己此刻是个木雕。如此,她便也不必面对,这等让她束手无策的场景。

对方不言,她亦不敢语。

但内心却在狂呼,公孙桓都走了,这位千岁怎还不走啊?

“别隔那般远,过来坐。”

正在她都要坐不住了,正待要硬着头皮起身告退时,却听到对方突然开口道。他语气并不严厉,反倒温和的都似有些温柔了,却不知为何,她此刻头皮发麻,有种想立刻拔腿就逃的冲动。

既然对方开口,她遂也只能起身过去,还在对方的提醒下,将她的酒盏也一并给捎带上。

姬寅礼将一壶郎官清推到她面前,语气轻柔道,“刚才也净见着他们胡闹了,瞧你也没用上几口饭菜。你斟杯酒就着吃着罢,人瘦的太过,就会让人瞧着可怜。

从在紧挨着他的那张座椅上落座起,她的身体就一直都是僵着的。此刻见他与往常见的都不一样,态度异常亲切又随和,好似对待个备受重用的朝廷公卿,人也怪,说话也怪,她焉能头皮发麻?

尤其是他明明前一刻还寂沉沉的,怎么这一刻又和善善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是个人都怕。

“微臣谢过殿下关怀,只是之前已经用过不少饭,现在着实是用不下了。”陈今昭低着脸只看自己搭在膝上的双手,说着暗自咬咬牙就要起身告退,“殿下,时候不早了,微臣……”

“不,时候还早。”他直接打断,笑语里挟着强硬,“坐下,陪我饮上几杯。”

甘冽的郎官清从壶口被倾倒而出,两人面前的酒盏很快就再次溢满了酒汁。

在对方的眼神示意下,她不得不又一次的拿起了酒杯,只是刚才重新落座后被他连斟了两杯酒吃下,此时连个缓和时间都没有,又要跟他吃这第三杯酒,着实是有些吃不消了。

“殿下见谅,微臣实有些不胜酒力……”

“莫要谦逊,爱卿频频外出与人饮酒作乐,汝之海量吾焉能不明。”姬寅礼凤眸含笑,懒散的语调中又带着无形的逼迫,“是不欲给吾颜面,还是席中少了趣味?”陈今昭心中咯瞪一下,对方是暗指她太过享乐了?

可是,她也就前段时日小聚吃酒的频次才多了些。

来不及细思,她赶紧请罪,“是微臣酒后失言,望殿下恕罪。”

姬寅礼的眸光沉沉落在身侧那低首请罪的人身上。

约有一月的时日,未见此人了。唯恐内心的火将人焚了,他压着性子不去见,想着待那件事淡淡再说,怎料对方却宛若无事之人,照样在外逍遥快活,招蜂引蝶。

好似被人轻薄于此人而言,风过无痕,无关紧要。

的确,男儿之躯,抚之何妨?呵,怕是对方已无甚所谓了。

“大抵是与吾吃酒是少了点席间趣味。那,本王与你亦行那酒令如何?”他暂搁下酒盏,挽起了袖子,笑说,“探花郎才思敏捷,一会可要多让让本王才行。

陈今昭听着袖摆掀起的细微风声,有心想挣扎一下。

“殿下,微臣认输。”

“在吾军中,不战而降,当斩不饶。”

她还能如何,遂也只能搁下酒盏,半挽起袖口。

眸光在那清瘦白皙的腕骨上流连而过,他半敛着眸色,声低了三分,“你先来。”

陈今昭也不含糊,既然是对方的要求,她也只能奉陪了。

略过了鸡鸭鹅等简单的题目,她直接上《九章算术》。

“今有共买物,人出八,盈三;人出七,不足四,问人数物价各几何?”

上的题目是,《九章算术》的盈不足篇。

姬寅礼听着那干净清泠的嗓音,看着对方细密浓长的睫毛掀开视他一眼后,就低眸细数时间静待答案,这般谨严认真的模样让人不免几多失神。

倒也难怪朝臣对其评价多有一犟字,如今与之接触越多,越能知其外表文弱内里刚韧,认准的事情就会全力以赴,不会因对方之权势而退避或相让。

譬如此刻,对方丝毫不让,不会因他之身份而刻意藏拙。

十息过后,姬寅礼端起了酒盏,刚才他的注意力全在对方身上,连对方的问题都未听全,能答上来才是怪事。

掩下暗晦眸色,他含着酒汁慢慢咽下,喉结几番滚动将那股灼人的气息用力压下。

待对方喝完这杯酒,陈今昭不由坐直了身体,凝神静听等着对方的问题。姬寅礼从酒盏中慢抬了眸,视着对方那张白璧无瑕的面庞,半晌,方平静无波的缓声发问。

“听闻汝多有才情,视罗行舟为鼠,视沈砚为鹤,但不知,汝视吾为何?”极为平淡的一句话,让陈今昭当场打翻了酒盏,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