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工部官员回京那日,王驾出城十里相迎。

城门之前,摄政王千岁携文武百官,远眺官道尽头的车驾。两侧肃卫仪持金钺、斧钺肃立,身后旌旗猎猎飞扬。右侍郎远远瞧见城门处的浩大声势,不由一惊,尤其在瞧见象征王爷法驾的黄罗伞、五明扇,更是紧张不已。

车驾趋近城门,未等完全停靠,右侍郎就赶紧带着工部一众大小官员下了车,齐齐叩拜王爷千岁。

“臣等叩见千岁殿下,恭祝殿下福寿安康!”

姬寅礼快步上前,亲手将右侍郎扶起。

“快起。”他语气温和含笑,“此次治理黄河水患,全赖诸位爱卿跋涉千里,不辞辛劳,解万民于倒悬。爱卿们治水在外,孤日夜牵挂,如今见卿安然归来,吾心甚喜。

右侍郎感激涕零,“此次治水功成,全仗殿下英明决策,及时调拨钱粮,解万千百姓燃眉之急。臣等不过尽人臣本分,岂敢居功?”

陈今昭与俞郎中居于右侍郎左右,落后其半步而站。

她能感到对面之人说话时,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她的身上。但其视线也并不多停留,堪堪掠过就移开。

陈今昭低了头,掐着手心扼住紧张的情绪。

对方扫来的眸光似无波,让人难辨个中情绪,但也正是这反常的平静方令她心中略有不安。因为周围看她的目光中,可全都是震惊与不可思议。”

姬寅礼朗声笑道,“不必过谦,非卿等尽心竭力,何来百姓安居?有尔等良臣,是社稷之福。此功在千秋,孤当重重有赏!来人,宣旨。

内监即刻捧着圣旨上前,高声唱道:“治水归来的诸位大人接旨一一”

陈今昭等人忙整冠理袖,随他们的上官大人一道跪接圣旨。

“奉摄政王千岁诏曰:孤闻河工重务,关乎社稷……”

这无疑是一道封赏圣旨。

城门外无论是出城相迎的文武百官,还是治水归来的工部一众官员,全都屏息凝神,竖耳细听着圣旨上的内容,不错过其中一字。

化企特加授从一品资政大夫,仍执工部侍郎事、赐金百两、玉带一围、蟒袍一袭、御书'河臣良范'匾额、荫一子入国子监。闻其妻刘氏克勤内助,宜锡荣恩,兹封为淑人。

陈今昭的心砰砰直跳。

这道是加封右侍郎的诏书。工部侍郎是正三品,此番封赏官位不变,只官阶晋了一小阶并加封了闲职,如此却已是封赏极厚。毕竟像他这般朝廷大员,每晋一阶都非易事,所得恩赏,更多的是封妻荫子。

很快诏书念到了俞郎中这,仍执工部郎中事,加封正四品中顺大夫,另赐金与匾额。

随着内监最后一字落下,接着就轮到了对陈今昭的封赏。

这一刻,陈今昭觉得呼吸都好似停止,心都似要跳出胸口。

……慎奉公,夙夜匪懈。工部郎中陈今昭,自奉命疏浚黄河工程以来,亲临险工,昼夜抢护,泽被生民,功绩显著。今特加正四品鸿胪寺少卿衔,仍执工部郎中事,赐金百两、宫绸二十匹、摆件若干、御书'勤恪可风'匾额、另赐郊外温泉庄子一座。尔其益加淬励,毋负孤委任之意。”

赏赐不可谓不丰厚,完全出乎了陈今昭的预料,惊喜的她暗暗深呼了好几口待内监终于唱完了圣旨上所有封赏内容,工部等人齐齐叩谢上恩。

气,方能强压住拼命想上扬的唇角。

“宫中已设宴,为尔等接风洗尘。”姬寅礼笑看着他们,眸光不经意掠过那张尘面黧黑的脸,“诸卿一路奔波劳累,且先回家休整,待戌时再入宫赴宴。

之后,他便上了法驾离开。

文武百官也紧随其后离去。

陈今昭眼尖的瞧见队伍偏后些的鹿衡玉,不时回头冲她挤眉弄眼,还上下打量她如看稀奇景般,毫不掩饰他满脸的惊叹之色。

她知对方此刻定是在笑话她能黑成这般模样,指不定内心已暗戳戳的给她起了个别称。冲着鹿衡玉,她回了个粲然微笑,暗道,等回头宫宴上,看她不将他灌个四仰八叉出去。

回了永宁胡同,陈母等人围着她,自是番喜极而泣。

“在外头受苦了,都黑了,瘦了……”陈母拉着她的手不放,不住淌眼抹泪,“今昭,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陈今昭笑着安慰说,“在外头出公差哪有不吃苦的道理?不过跟着上峰,事事都有他妥善安排,其他的不必我们这些下官操心,我们也不过是出些力罢了。况且,在外头行走,我还能见识不少风光景色,体察诸多民生百态,自在得很。”

稚鱼忙摇着她胳膊,“哥,外头有什么好玩好吃的,你跟我说说呗!”

陈母责怪道:“你哥刚回来,正累着呢,别打搅她。等会洗漱歇整了,晚上还要入宫参加宴会呢。”

陈今昭示意稚鱼看外头,“宫里赏了许多东西,你不过去看看?好像还有些小摆件什么的。”

“真的吗?”稚鱼一听哪还坐得住,欢天喜地的就往外跑,“我得过去瞧瞧!”

外头西厢房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两女已经站在院子里朝堂屋处张望着,见着稚鱼跑出来,就赶紧招呼道,“稚鱼快来,我刚瞧见长庚手里捧着鱼戏莲花琉璃灯,好看极了!”

“快快,咱们去看看!长庚,长庚!快把灯给我看看呀!”

陈今昭收回目光,看向陈母。

陈母就向她解释,“约莫是你出京后,是一月还是两月后,她们就肯出西厢房

没事就在庭院里晃荡。有时候还会出家门,外出采买个针头线脑或零嘴什么的。”

说着也不知是感叹还是无奈,摇头笑道,“她们与稚鱼年纪相差不大,成日在一屋檐下住着,一来二去的搭话,渐渐竟玩到一起去了。有时候常见她们三人在葡萄架那嘀嘀咕咕的,还捂嘴嘻嘻的笑,也不知都在说些什么。”

陈今昭兀自琢磨了会,心中一动,眸光就看向庭院方向。

两女的转变,莫不是意味着,她家四周的耳目,没了?

不过也不敢十分确定,具体的还等她再观测下宫里那位对她的态度再说。

“咦,今昭,这伞是……”

见长庚捧着一顶挂满各色布条的伞进来,陈母难掩惊奇问道。起身好奇的围着伞仔细瞧看,不由惊呼,“上面竟还有这么多的名字,难道是,万民伞?”

陈今昭起身将伞小心接过,看着百姓用心打造的这柄伞,眸里流露出怀念与动容。

“是啊,是万民伞。”

离开河南府前,他们这些工部官员几乎都收到了一柄万民伞。世间哪有真正的愚民,官员心里系没系百姓,有没有认真做实事,他们心里都清楚的很。陈母与幺娘皆难掩激动的看着这柄看似普通,却非寻常的伞。从前他们也只在戏文中听说过,没成想此生还能亲眼所见。酉时二刻,穿戴一新的陈今昭就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