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姬寅礼手抖的厉害,第二次才成功踩蹬上马,持缰跨上了马背。在他的一干下属面前,此时的他几乎难以维持身为人主的威仪,十多年征战沙场练就的定力几乎就此崩裂。
“带路!”近乎失了力道的攥着缰绳,他咬牙睥着那趴在地上栗栗危惧的官员,“此事做好,容你将功赎罪。”
这官员虽官阶不大,却深暗江南风月场的门道。
听闻自己的小命还有转圜余地,当即又惊又喜的直磕头:“罪人定当办好此差,不让殿下失望!”
阿塔海拎他上马,随即跨马而上。
一行人风驰电掣的出府,急促的铁蹄声踏碎江南宁静的秋日,惊散了柳树上的飞鸟,震颤着地面一路直奔杨柳堆烟的风月场而去。
自古烟柳繁华之地,最易生肮脏的勾当。
那些青楼楚馆的红灯笼下,不知掩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恶行。
连抄了五家红馆,姬寅礼两目冰寒的由那官员带领,来到了江南风月场上的最后一家。
军士一脚踹开红馆的大门,在此起彼伏的女子惊叫声中,揪出惊魂未定的老鸨,很快就拷问出了秘药所在,同时也找出了藏在暗室的两个女子。
说是女子也不尽然,充其量也不过是堪堪至金钗之年的小姑娘。
她们惊怕的缩在一起,身形瘦小面色惨白,身上套着儒生的衣袍,头发朝上束着精致的儒生冠,全然一副男子装扮。
姬寅礼的目光一瞬间闪过抹惊痛。
死死盯她们数息,待转向那被押跪在地的老鸨时,凤眸里迸现的尽是恨毒的杀机。
招来手下之人,他一字一句,吐息森寒,“此链所涉诸人,从上至下,杀无赦!”
大步踏出红馆,他让那官员直接带路去当地有名的楚馆。
在一众各具特色的男馆中,他点了十来个体型年纪大概相似的男馆,全都带上了楼。
“脱。”他冷眼扫视着这些或惊惧或羞涩的男馆们,声音不带起伏的命令。见有人开始解裤子束带,当即喝道:“不必脱光,半身就成!”
男子哪怕再消瘦,但身体骨骼与线条与女子终究不一样。
记忆里那人的身体线条更柔和,腰也更细。所以都不必仔细观摩,抬眼稍微一扫,他心里就有数了。
从楚馆出来,姬寅礼站在原地缓了缓渐狂的心跳,强压下胸口的鼓噪。
不过验证了两处而已。
他如斯暗道。不到最后一刻,还是莫要轻易盖棺定论。
心绪稍平些,他再次跨上马背,猛一挥鞭,带人马不停蹄的直奔吴郡!摄政王带人入吴郡的这五日,江南府却刮起了腥风血雨。
江南官场上下首次见识到了,何谓阎王索命!昔年兖王入京杀八王那会,他们也只是耳闻'勾魂册索命'一说,毕竟天高皇帝远,饶是知晓马踏西街的惨烈,但也不过引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此时此刻,见那公孙桓手握名录“按图索骥“,方惊骇欲绝,方知传言不虚!无不悔之不迭,却也为时已晚!
“午时已到,斩!”
刑场上的监斩官声音已经沙哑,这句话于这几日间,已重复了成百上千遍。但他却只觉庆幸,庆幸自己竟能在这波血洗中保得一命。放在昔年他如何也想不到,这些年在江南官场上坐的冷板凳,如今竟成了他的保命符。
随着红签落下,铡刀起落,一颗颗乌纱帽四处滚落。
围观的百姓噤若寒蝉,歌舞升平的江南有近百年未见过这般凶残的阵仗。且杀的全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从前他们见都见不到的人物,如今却如贱民般跪在地上,被杀得人头滚滚。
公孙桓坐在高台,手握朱笔在名录上划去一行,目露痛快。早在江南官场上这些鼠辈,对殿下的两次宣召都视而不见、抗命不朝时,他就恨不得能随殿下点兵南下,从上至下杀个干净!
更遑论这群国之蠹虫,在江南作威作福、为祸一方,那些盘剥黎庶、敲骨吸髓的恶行更是罄竹难书,百死难赎。
又一批官员连带着全家老小被带了上来。
面对刑场上的哭喊求饶声,公孙桓没有丝毫怜悯,种因得果,自古皆然。既然其昔日敢目无法纪,那就莫怪他今夕将铡刀逼近!
江莫带着人从法场外进来,围观百姓见有官兵过来,赶紧朝旁侧让开路。路过刑台时,听见有人在高声求救。
“敏行兄!敏行兄救我!”那人挣扎着要上前,拼命的朝江莫的方向嘶喊,“我们曾称兄道弟,把酒言欢,共赏青楼笙箫,最是志趣相投不过啊!敏行兄你不是亲口说过,视我为手足吗,你就网开一面,赐小弟苟全之机罢。”
江莫脚步微顿,斜眸视他,嗤笑一声,“你昔日派人追杀我时,也没手软不是。”
语罢,头也不回的步上高台。
监斩官扔了红签,铡刀落下,求饶声戛然而止。
步上高台,江莫在公孙桓的示意下在旁落座。
公孙桓执笔在册子上又划去一行名录后,方抬头对他颔首赞道,“敏行,你的才干在此番南下后尽显,着实让老叔惊喜又宽慰啊。殿下对你的安排你也知道了罢,以后这江南,便归你的治下了。好好干,做出番政绩来,你爹泉下有知也瞑目了。”
见他老叔目露伤怀,江莫安慰道,“老叔放心,我会的。”
公孙桓连诶了两声,看着眼前已然成长到能独当一面的儿郎,不免老怀安慰,便也不再去想往昔那些伤痛的过往。
“对了老叔,此番我不随殿下一道入京吗?”
“江南后续诸多事情需要处理,你如何抽的开身。”公孙桓只当他离家日久归心似箭,不免失笑,“不急,待年底述职时再归京。那时江南诸事皆平,你也正好归京,迎接朝廷正式的封侯文书。”
江莫深吸口,压了压心中的激荡。
在下一批囚犯被带上来之际,他看了眼他老叔,似不经意的问,“我听说殿下点兵去了吴郡。这都五日了,怎么还未归?是有何紧要的事要处置?”
公孙桓勾勒的笔停住。他倏地转头盯住江莫,“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江莫被他盯得后背绷紧,“老叔,我就随口问问……”
“敏行,你要讷于言而敏于行。有大功,也要牢记本分,不可得意忘形,轻狂行事。”他语重心长道,又暗含警告,“窥探主上行踪是大忌,你要切记!”
江莫赶忙站起认错,“敏行记下了,不敢再犯。请老叔莫要生气。”
轰隆的马蹄声自远处传来,高台上的众人当即起身。
公孙桓极目远眺,但见远处铁骑如林,踏着滚滚烟尘迅速朝此间席卷。一马当先那人骑着黑色骏马,甩鞭疾驰,身后猩红的披风疾翻如骤雨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