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翌日清早,两人对坐着用膳。

姬寅礼看着她面带几分惺忪,恬静舀粥吃的模样,如何也看不够,心中充盈着满足,更有种浓重的失而复得之感。

他如何不知,她还肯亲近他、还肯诚心诚意的待他,无不是因畏他之权势,无不是因她识时务。但他还是庆幸无比,庆幸她为人通透,能够想得透彻,如此得以给他二人之情留有余地。

否则,若她对他始终怀有怨愤,那他们的感情将无解,二人之间亦不知会走向何种境地。

散朝后,陈今昭站在阶前望了会朱漆马车离去的方向。

想着他临出殿前含笑朝她望来的一眼,她也不由微微松口气。

长久以来,她最担忧的莫过于两点,一是怕被他捆束了手脚、自被他豢养在笼里成了金丝鸟,二则是怕他得不到预期回应后会因爱生恨、继而将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而昨夜开诚布公的交谈,则暂且解决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矛盾,移开了终日压在她心头的巨石,无不让她倍感轻松。

“陈郎中,站这作甚,今个不去屯田司吗?”

陈今昭回神,就见俞郎中朝她走来。

“去,怎么不去。”

“那等什么,一起走罢。”

“好啊。”

两人就一同下了台阶,边走边说,谈今年春雨的充沛,谈新开垦田地的情况。

“陈郎中,你今年开垦新田的数量着实不少啊,能规划的过来?”

“要不你以为我为何找你借调那么多水车。”陈今昭也是结合着数据仔细考察过的,她认为大体没有问题,“再结合着得力的用具,能节省不少人力,新田开垦应不成问题。”

俞郎中啧啧两声,“这屯田司让你管理的蒸蒸日上啊。待今年秋收,各地屯田的赋税应该能收上不少了。”

闻言,陈今昭面上却无多少喜色,反倒几多无奈,“每年赋税征收的情况你还能不知,如数上交的如那凤毛麟角,其他的少不得与之扯皮几番。不过今年应会好些,朝廷平乱之后,相信那些世家豪绅们应会有所收敛。”

俞郎中沉默了。这就是他宁愿只待在都水司的原因,只需管他的水利,其他的不必面对,便也省的受那股子窝囊气。

他叹口气,“你当心应对,他们可不是那般好对付的。”

自古皇权不下乡,乡绅地主那就是一方的土霸主。他们联合起来瞒报、错报都是常例,想要查他们也是相当棘手。

陈今昭道,“自是要徐徐图之,小心应对。放心好了,我又非那激进派。”

去了屯田司后,她还是先小憩了会,实在是腰酸背痛,觉得太累了。昨个夜里被折腾的厉害,还顶着困倦与他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实在让她身体有些吃不消了。

休憩过后,她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就将手底下的两位员外郎叫来,把各项事情分派下去。

着重交代的,是让他们记录新田开垦的各项事宜。

那些旧田的数量他们无法具体查证,但是新田的各项数据,她要清清楚楚的记录在册,让那些世家豪绅们无处伸手。

范杨两位员外郎领命出去,抓紧时间各自去忙。

近一年来他们也看清了这位上官的脾性,赏罚有章,奖惩有度,行事再公正不过。因着他二人办事的得力,上官也愈发倚重他们,甚至放手不少职权给他们,隐隐视他二人为左膀右臂。

他们上官在上任时,除了带一随从外,就没有带自己的班底,而上任后,亦没有着急培养新一批班底来打压他二人。

如今更是诸多倚重他们。

二人如何还看不明白?一年多的时间下来,他们已经取得了上官的信任,渐渐被对方视为亲信班底。

而他们上官的官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绝不会止步于工部郎中一职。

范杨两人心里门清,在上官高升之后,郎中这一职位不会再空降了,必会从他二人之中遴选。

想想不由振奋,前路也有了奔头。

对于上官交代下来的公务,二人也愈发事无巨细的去做,都争取将对方比下去。

三月,细雨绵绵,万物复苏。

陈今昭收了伞进了家门,堂屋地上湿漉漉的,两宫女正各拿着拖把拖着地,她娘与幺娘稚鱼几人,则从膳房一路过来,撑伞的撑伞,端饭的端饭。

值得一说的是,她家堂屋里的半旧方桌换了张新圆桌。椅子也多摆了两张,那两宫女从前些日子开始,就与他们一道用饭了。

而东厢房的隔间里也换了张大点的新床榻,自么娘好些后就搬离了原先的房间,与稚鱼住在一块。

因着外头下雨,屋内光线很暗,就点了几盏烛灯。

饭桌上,陈今昭就问起了今日她们参加宴会的事。京中官眷时常会举办些宴会,今日办的是游湖小宴。

湖边搭了棚,摆上时令瓜果、点心茶饮,她们则边眺望细雨霏霏的湖景,边说说笑笑,或切磋女红技艺,或交流诗词歌赋。

兴致来时,也会展示书画,再或猜谜、联诗。

这些对于稚鱼与幺娘来说,应能应对。

稚鱼虽女红差些,但诗词歌赋应付起来不在话下,毕竟这些年来无论是陈今昭还是陈母,都教了她不少。至于幺娘,女红自不在话下,诗词方面应对的会差些,但也不是全然不懂。宋二舅也非是贫民百姓家,到底是有些家底的,况就算为了来日将女儿卖个好价钱,那也会请人教她识字、读些诗词。

所以陈今昭觉得,今日这场小宴,稚鱼她们应该能应付过来。何况为防突发情况,她还让两宫女一道跟去参加。

事情也如她所料,一切顺利。

最为开怀的莫过于稚鱼,她在宴会上还结识了新的手帕交。

“大多数的官眷们待我们都很客气和善,就是一姓李的夫人,说话阴阳怪气,还当众说起京城中的谣言,给嫂……表姐难堪。”

陈今昭就看向了幺娘。

幺娘的脸色确是有些不好看,却还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陈今昭就问那两宫女:“是哪家的夫人?”

两宫女对此倒是清楚,回道:“礼部郎中家三房的儿媳。”

陈今昭想了又想,没想明白平日与那礼部郎中有何龃龉之处。这无仇无怨的,也不知对方家的女眷为何要平白开罪陈家。

“京都这起谣言是佞臣乱党为反摄政王殿下而传的。下次再有人敢拿此在你们面前说事,你们直接将我这话复述给她们听,并问一句,从何处听闻的,可是听她们家中父兄所说。”

稚鱼眼眸一亮,用力点头。

幺娘低头略有沉思,不过面色倒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