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殿内兵荒马乱。

起先是榻边挺立着的男人,也不知要去做什么的朝旁侧猛一转身,步子没等迈开两步,人忽的就直挺挺磕到了沉甸甸的八宝琉璃屏风上。人撞屏风嘭得一声响,屏风摇晃着咔嚓倒地,人也被力道反弹的趔趄后仰。

然后是刘顺,见他家殿下即将倒地,大惊失色下当即就要冲上前去救驾,却忘了自个手里正托着东西,所以没等他人过去,托盘里碗啊汤的倒是先一步飞了出去。正巧淋了他家殿下一身不说,他自个也惊得摔个四仰八叉。

再就是榻上的陈今昭,惊见这混乱一幕,不由赶紧起身。但起得急了,下一刻就眼冒金星的倒下了。

本来要去查看殿下伤势的青娘,赶紧第一时间冲向榻边。

当然还有人比她更快的扑了过去,抱着榻上的人又呼又喊,从满地狼藉中慌忙爬起来的刘顺,也是连声疾呼着青娘,让她快快过去看看。

殿内顿时喧杂一片,怎一个乱字了得。

盛夏骄阳,耀目的光辉洒在皇宫的金瓦朱墙上。

陈今昭倚在凉亭栏杆上赏景,看碧绿的荷叶铺满池水,极目远眺,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一阵微风吹来,带来荷塘里的阵阵荷香,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她舀了口冰碗里的花蜜露吃下,更觉身上舒坦了许多。

有稳健的脚步声从远处走近,很快凉亭周围的纱帐被人从外掀开,带来阵滚烫如浪的热风。

凉亭里放置了两座冰鉴,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姬寅礼甫一进来顿觉清凉,不由惬意的眯眸舒口气。抬手解开朝服的领口,他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目光关切的将她上下打量。

“今日如何了,可有好些?”

“这会好多了。”

陈今昭举了下手上冰碗,“就还是经不得热,一热就开始发慌,刚半碗吃下肚后,就觉得舒坦了好多。”

自那日被确诊有孕,已过了五六日的光景了,这期间她也没再去上朝,实在因为她的孕期反应是一日大过一日。

他不放心再让她来回奔波,她当然也不会逞强,这样的时候自是安然养胎要紧。至于前朝,他给出的理由是,派陈侍郎督造皇家外苑去了。本来说她去督造皇家陵寝反而更安全隐蔽,但他觉得不太吉利,遂就换了个那般不算完美的借口。

不过他二人皆不在意便是,反正她也不出现在人前,朝臣们信不信的有何打紧。

姬寅礼看了眼她手里的冰碗,里头的花蜜露和瓜果都空了大半了,不由就从她手里接过,低声劝道,“青娘说了,也不可过多贪凉。”

陈今昭点点头,抬了眼帘细打量着他额头。

当日他磕了个不轻,整个额头都直接肿了起来,这两日倒是消肿了,不过还是青青紫紫的一片,看起来还挺瘆人。

“怎么瞧起来没好多少,这两天有按时抹药吗?”

“天天抹着呢,不过可能是当日撞的重了,少说也得再过些时日才好。不碍事,不用操心。”

姬寅礼把冰碗里剩下的瓜果蜜露吃完,随手搁在石桌上,不甚在意的回道。太医给开的那些药他当然没抹,那些药里的成分无不都是活血化瘀的,他哪里敢沾染到分毫。

陈今昭又看他脸上其他处残留的些许淤青,忍不住问,“公孙先生看你这模样,没大惊失色的问你这是怎么了?”

其他朝臣们不敢直视王驾,不代表公孙桓不会啊。

“如何能不问。”姬寅礼倒了碗冰凉的酸梅汤仰脖喝下,然后偏眸笑觑着她,满足了她好奇心,“他何止大惊失色,还目瞪口呆,连声追问我是在宫里是出了何事。”

陈今昭想象着当时的场景,也忍俊不禁起来。

“那你如何回他的?”

“还能如何回,直接就告诉了他,不必再挂怀嗣子一事,我有后了。”他朝她伸臂过来,小心翼翼将人揽入怀里,掌腹虛覆着她小腹,似是生怕惊扰到里面正在孕育的生命,“我告诉他,我有了血脉相连的骨血。”

陈今昭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地方窝着,手指攀上了他的手背,带着力道让他那微微发烫的掌腹贴上了她的小腹。

他的喉结几番滚动,呼吸都不由克制的放轻。月份尚小,其实也感受不到什么,但此时隔着衣料,他却似乎都能感受到,一种血脉相接的隐秘悸动。

她抬了指尖轻戳了下他的腰腹,催促道,“然后呢,接着说啊。”她听得正起劲呢,焉能没了下文。

回过神,姬寅礼无奈看她一眼,就轻笑着继续道,“闻言他自然大喜过望。但似又不敢相信,连声追问我可是真的,莫不是哄他开心。简直都要问烦了我,也不找个镜子照下看看,我哄他个老男人做什么。”

陈今昭在他怀里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要当真将心里话说出口,那公孙先生少不得想,好生庆幸自己不是个年轻男子。可能半夜醒来,都要抚胸两下,连声嗟叹,庆幸自己是个老男人。”

听她拿话打趣他,他好气又好笑的捏下她脸颊。

“你还好意思说这话,当初,我可是被你骗的着实凄惨。夜夜入我的梦,搅得我不得安宁,摧心挠肝的没少折磨自己。”

“这哪里怪得上我,我还觉得屈的慌呢,好端端做着官,忽然一日被人提了荒唐要求,当时对我而言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啊。”

姬寅礼知当年确是自己做事不光彩,自己有错在先,唯恐她翻旧账,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就忙接着说那公孙桓。

说公孙桓得了准信后如何开怀,如何连声跟他道了好几声贺,喋喋不休的与他说了好些话,离开时甚至还忘记跟他告退。

还说那公孙桓几多纠结,既想为皇儿积德,又不想轻易赦免牢里的死囚,宽恕这些罪人,所以左思右想后,就出人意表的派人去急购了批鸡鸭鹅,然后亲自送到山上放生去了。

两人靠在汉白玉栏杆前拥着说话,你言我语,缠绵低语,笑声自凉亭传出到荷塘,伴着徐徐夏风传到远处。

本以为一切都像好的方向发展,她养胎的日子会一直这般安稳的度过下去,直至瓜熟蒂落那日。

谁也没想到,这日过后,形势会急转直下。

她的孕期反应愈发强烈,一日甚过一日,简直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本来只是热着时,才会有些心慌头晕反胃的反应,短短几日的功夫,已经发展到随时随地都绞着的难受。

她开始吃什么吐什么,哪怕稍有一丝一毫味道的菜肴,不用入口,光是端到她面前来,都能让她吐得胃部绞痛。

起先吃用些冰碗或酸梅汁会好些,可渐渐的,连用这些东西也会一概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