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陈今昭用尽全力拉住他的袖口,他拢握住她苍白冰冷的手,眼里布满了血丝。
“你的性命最为要紧。”她的手也那般瘦削,他握着都似握着冬日的枯枝。姬寅礼紧咬牙关,下颌线绷的近乎要断裂。”其他的都可来日再说,唯独你的性命,等不得。”
话虽如此,可在太医来之前,他还是拢了层层帷帐,仅让她露出一截臂腕出来。
太医们轮流上前把脉,青娘在榻侧详细描述症状。
十数名太医诊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根据脉象及青娘提供的症状信息,他们小声商议了好一会,最终得出了结论,向榻前坐着的摄政王郑重禀道,是妇人怀孕常见的恶阻之症,待熬过了孕初期就会恢复如初。
“熬?”姬寅礼举过榻间人已见嶙峋之态的手,抑怒道,“呕恶频作,食之即吐,这种状态已足有半月!人都磋磨成这模样了,你们告诉孤还要熬?如何熬,怎么熬,要熬到何时!”
“孤在这不是要听你们支吾其词,泛泛空谈!孤要的立竿见影的良方!要她药到病除,能止吐,能吃用些东西,要她立见成效的好起来!”
太医们慌忙连声告罪。
专攻妇科的太医只能顶着上头的盛怒上前,献了几个和胃止呕的药方,还有按摩关穴、艾条温灸等缓解症状的良策。
听着这些耳熟的药方良策,姬寅礼的心却在不断下沉,这些都是青娘用过的,起先还多少管些用处,至现在早已不见丝毫成效。
“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法子?”
殿内鸦雀无声,太医们缄默无言。
再次问了青娘那华圣手何日到京后,姬寅礼挥退了殿内所有人,唯剩他二人在阒然无声的空间里相对相望。
“最多再撑五日。”
他拢握着她泛着凉意的手举到唇边亲了亲指尖,声音放的很轻,连呼吸都克制到极端,似乎唯恐将榻上的人吹散了。
陈今昭看着他眸里的血丝,很想伸手去触摸他的眼角眉梢,抚摸他憔悴的面容,却没有力气。这些时日,他也消瘦得厉害,颧骨都稍有些凸出了。何止是她不好过,他也心力交瘁。
“我……撑得过。”
她勉强对他露出抹苍白虚弱的笑来。
她本想安他的心,可见她青丝散乱铺陈,眼眸神采涣散气若游丝的模样,他却只觉遍体生寒,双掌都近乎要拢不住她纤细的手骨。
“别说话,留着力气好好将养身体。”他伸出一手来去给她整理发丝,竭力克制着手不颤抖,“会好的,一切很快都会好起来的。”
看着她闭了眼又陷入了睡梦中,他忍不住抬着有些发抖的手,轻轻挨近她的侧颈。感受着那处微弱的颈脉,他彷徨恐极的心,才能获取稍许短暂的安宁。
未及五日,华圣手进了京。
当日,他就被马车用极快的速度拉到了昭明殿。
先去偏殿洗漱了大概,从上至下换了赶紧衣服,他才被宫人带到了内寝。
寝房内静的没有一丝人气,宫人们来去无声,身上不见任何配饰,发间也只有简单素簪。整个寝殿内的空气也干净至极,不闻一丝一毫异味。
华圣手面色郑重,快步进殿。
一别经年,他还是老样子,童颜鹤发、仙风道骨的模样,只是不同于往昔的老神在在,此时的他寿眉微锁,略有凝重。
内寝里点着几盏宫灯,光线不明不暗。
榻边坐着人微微佝偻着背,侧坐着不错目的望着榻间方向,高大的身躯在帷幔上落上抹沉默的剪影。此刻听得动静就侧过脸来,眼周凹陷,颧骨突出,看人的目光里,似于平静中带着股无形的凶恶。
华圣手心中隐隐一跳,无声行了一礼。
姬寅礼起身让开了位置,轻手拉开了些许帷帐,颔首示意对方近前。
华圣手放轻脚步近前,于榻前坐下后,第一时间看向上的人。病容苍白,气若游丝,胸口起伏微不可见,整个人消瘦的好似只剩一把骨头,与上一回见时那面色红润生机勃勃的模样,判若两人。
即便青娘的来信中早有描述,可到底不及亲眼所见来的震撼。但他面上没表现出什么来,垂着双目,不动声色的把脉。
一刻钟后,他收了手,榻边之人则弯下身来,小心翼翼托着那无力垂落的手腕,放回了锦被里。
华圣手打开了药箱,直接取了排长短不一的细针出来。
见对方未与他商议就直接取针近前,姬寅礼非但没有不悦,反倒眉目微动,晦沉的眸里破开丝光亮,隐隐带着希冀。
他小心将被子掀开后,就赶紧退到一旁,不敢打搅对方施针。可双目却紧紧随着细针而动,又不时急遽抬眼看向榻间人的面庞,眸光压抑又激动。
又是一刻钟过后,华圣手收了针。
与此同时,榻间的陈今昭眼睑轻颤,缓缓睁了眼。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她的感受也渐渐清晰了起来。这一刻,她的身体感到前所未有之轻松,此前身上那股沉浊的、滞涩的、胸腹间无时无刻不在翻涌的难受感、绞心感,好似一夕之间尽数消散。
久违的轻松舒适让她眸中焕发了几许生机,转动着眸光环视四周,然后就看向榻边站着的男人。
“殿下……”
她微微蠕动唇瓣,声音虽细不可闻,可让人从中看到了勃勃生机。
姬寅礼双掌微颤,凤眸宛如死灰复燃,亦焕发了生机。
他两步冲到榻前,俯身轻颤的捂她的脸,嘴唇动了又动,才从喉间挤出抹干哑枯涩的音,“怎么样,可好些了?”
陈今昭点点头,这会好些了,不免觉得浑身僵硬酸痛,就想着撑坐起来。
姬寅礼下意识就想阻止,却听旁边华圣手道,“躺久了身子骨也僵了,殿下不妨扶她起来坐着舒缓下筋骨。”
闻声,姬寅礼便忙俯身扶住她的背,小心将人托起。他也顺势坐在榻沿上,让她倚靠着他。
躺了诸多时日,这会坐起身来,陈今昭真是感到久违的舒适,不由轻舒口气。想起先前那段苦不堪言的时日,她真觉得恍如隔世,又心有余悸,那样浑身上下似每根神经没寸脏腑都绞着的难受劲,简直比死还恐怖,让人只觉得酷刑也不过如此了。
不免看向榻前还在整理药箱的华圣手,冲他感激的笑笑,感谢他妙手回春及时救她于水火之中。
华圣手也对她颔首示意,只是眼神却避着她。
陈今昭面色微滞,姬寅礼的目光时刻落她身上,瞧她模样,当即着急发问:“怎么了?何处不适?”
她手轻捂了下腹部,虚着气道,“有点饿了。”
这样的话,如何能不让人大喜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