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吃过了饭,族长夫人和几个儿媳把桌上的碗筷撤了下去,过了会族长夫人端上茶具来替客人冲了好茶水,然后拉着不愿离开的小孙子退了下去。
这待客的堂屋里就只剩了辛长平、辛月,和族长并他的三个儿子。
辛氏的族长名叫辛祝,他的三个儿子分别叫辛文、辛武、辛全。
宗族的族长是嫡支嫡脉代代相传的,将来辛祝的长子辛文将会是辛氏下一任的族长,对了,辛文就是以前对他爹更看重辛长平很是忿忿不平的那个儿子。
以前他瞧辛长平很不顺眼的,直到有一回去服役,以往他长得高壮,都是被分去干清淤的苦力活,晚秋的水寒凉,半个月的劳役能让他去了半条命,回到家得日日泡艾草水,养上一冬才能缓回来。
可那回分配劳役的差役瞧着他户贴上登记的长河村,抬眼问他:“长河村?可是新来的书吏大人老家?”
辛文知道辛长平考了几次举人都没中,听说终于放弃了,去县衙谋了个差事,点头说:“是的,我是他堂弟。”
原本一脸公事公办的差役突然露出个笑脸来,把写在册上的名字勾了去,往后翻了几页重新写了他的名字说:“我瞧你这样子手劲一定大,去灶上颠锅去吧,原先做饭的人摆弄不动那大铁锅,回回的饭菜都半生不熟的。”
辛文本以为差役说他力气大,下一句又要让他去挖泥、背泥了,谁知竟然给了这么好的一个差事,又在火边不受冻,又有油水能吃饱。
后来和村里一起服役的人一聊,今年各个都是干些轻省活,辛文第一次理解到他爹为什么把辛长平这个堂哥看得比谁都重。
辛祝见辛长平端午才走了没几日又回来,想来这事应该很重要,便想支走孩子,好赶紧问辛长平,于是看向辛月说:“月娘要不和杰哥儿一块儿玩去?要是嫌他烦,让你婶娘们领你去河边坐船玩去?”
辛月心想还好是爹爹在,瞧这样子若是她自己来,族长叔爷怕是会往她嘴里塞一个糖块然后说:月娘寻小孩玩去吧。
辛长平连忙说:“堂叔,今日要说的事与月娘有很大关系。”
辛祝有些疑惑,和月娘有很大关系的能是什么事?上回听说盛哥儿与杨家女定了亲事,辛氏能与杨氏结姻亲这算是个大好事,可他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儿女亲事要么父母管,要么祖父母管,怎么也轮不到他这个隔房的堂叔爷来管。
辛祝想不通,便追问道:“哦?长平侄儿,究竟是何事要与我说?”
辛长平从怀里小心的掏出那片桑叶来,辛祝没看出端倪还笑着说:“这是桑叶啊,原先咱们那山上还漏了几棵,前年我才带人去砍了的,长平侄儿,这桑叶从何而来?”
辛长平点点头说:“这桑叶就是咱们山上的,不过不是为了让您瞧这叶子,而是瞧这叶子上的东西。”
辛祝眯着眼睛凑近了看,疑惑的问:“这是……虫卵?咱山上的树生了虫害了?是月娘发现的?那倒是件大事,得组织族人闲时一起去山上除虫了,这木材可不能被虫子们蛀空了,咱们族里的后生眼见着一波波的要娶妻盖新房了。”
辛长平话还没开始说呢,辛祝已经自己脑补了一出,辛月抿嘴偷笑,看来这个族长叔爷是个急性子。
辛长平比较习惯堂叔的性子,忙打断他继续发散思维,摇头说:“堂叔,这可不是什么虫子,是蚕的蚕种!”
“哦,是蚕种啊。”辛祝顺口接了句话,点头的动作点到一半,突然卡在那里两三秒钟都没落下,然后猛的拔高声音道:“什么?什么?你说这是什么?”
他小儿子辛全接了话重复了一遍道:“爹,长平哥说是蚕种。”
“你老子没聋。”辛祝撇眼瞪了儿子一眼,他又不是没听见,只是想要辛长平再说一遍,怕那句话是自己的幻觉。
辛祝几乎整个人越着桌子形成一个上半身全趴在桌面上的奇怪动作,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桑叶上散落的小颗小颗的淡黄虫卵,声音发飘如做梦般的说:“这是蚕种啊,原来这就是蚕种啊,这竟是蚕种啊?”
他儿子也没好到哪里去,连刚刚被自己爹怼了一句的辛全也挤过来围着辛长平手上的桑叶眼睛都不舍得眨巴一下,开口问:“长平哥,这虫……不是,这蚕种你是从何处得来的?这要是蚕种,那……那……”
辛全越说越怄,瞧着他爹说:“那咱们当初砍的桑树不是砍坏了吗!”
辛祝一愣,几十年前的那次就不说了,那时他还不是族长,赖不到他头上去,但前年他带着人去砍的那几棵桑树好像确实没人可以让他扔锅,辛祝让儿子噎了一下,白着脸好
半响才说:“再种呗!桑树长得快着呢,要是来不及我去隔壁村挖去,他们村还有几颗留着吃果子的呢。”
辛文这时候插话道:“长平哥,这蚕种你准备怎么处理?”
辛文这话一出,兴奋得头脑发晕的辛祝才回过神来,是哦,这是人家的蚕种,这东西有多难得,谁不知道,当年他爹为了蚕种都跑去江州许多回,还试图混进人家的蚕户所里,那会儿有个蚕所的独女瞧中了他爹想要招赘,他爹本来是想为了蚕种牺牲自己的,可后来听说外来的赘婿不能进蚕所,才作了罢。
他爹在江州耗了好些年,从二十出头熬到了三十多才回来长河村,气呼呼的把长得好好的桑树全砍了,再也不提养蚕之事。
虽不知辛长平这蚕种如何得来,但这蚕种的珍贵辛祝明白得很,先前和小儿子说的话好似把这蚕种当成族里的了,辛祝忙和辛长平解释道:“长平侄儿,瞧我被这好东西搞晕了头,大郎说得对,这蚕种你要怎么弄?可是要咱们帮你种桑树?这你放心,山上那些桑树怎么砍的,我就能叫大家想办法原样种回来。”
辛长平没把他们刚刚的话放在心上,这种东西谁看谁能不上头,倒是辛文的表现让他刮目相看,前些年这堂弟还见了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呢,辛长平聪慧,当然知道对方为什么单方面看自己不爽。
后来辛文莫名就开始尊重自己了,不过这几年他回长河村的时候也不太多,今日一下发现这堂弟变得很是稳重了。
辛长平和他们说起这事的来龙去脉:“这蚕种是我家几个孩子贪玩贪吃去山里摘果子发现的,一开始是我家墨哥儿当是普通虫卵带回来准备养着喂鸡的,后来月娘想得多一些,说桑树上的虫卵会不会是蚕下的,正好月娘和我娘子铺子隔壁的老板就是江州人,便说到时候拿这叶子去问问,结果竟然真的是蚕种,我们家准备用这些蚕种开桑园、蚕所,那位江州老板要投钱入股,还要带女工来开丝坊,这事儿我们准备拉着族里一起干,毕竟还是咱们族人比外人更放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