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四人握着会试的喜报,褚亮和杨继学都是纯然欣喜,杨怀德却起了两分争胜之心,他乡试虽与辛长平不是同届,但也是次一名,会试同科又比辛长平次两名。
杨怀德少年时被周围人追捧,皆说他是天生的读书之才,他县试为案首,府试虽惜败但案首是位大了他十余岁的考生,他虽败了,却认为自己用不了多久就能超赶对方,并未放在心上。
果然次年考完院试,他便以头名取得秀才功名,本来大堂哥与二堂哥都劝他回家再读几年,等下一科乡试再考,但他年轻气盛,认为自己取了院试头名便可争一争乡试头名。
谁知乡试可不全是院试那一届的秀才来考,历年不知多少科的县试案首、府试案首、院试案首都挤在这一年考乡试,他信心高涨的去,结果只考了个第九,少年成名的骄傲第一次被打醒,知道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杨怀德不再惦记着与谁争个高低,但今日他忍不住朝着辛长平举手相邀道:“学洲,殿试你我再决一回高下。”
辛长平向来不是个与人争长短的性子,但今日心中喜意澎湃,且杨怀德眼中也并无妒意,只是单纯的得遇对手的兴奋。
褚亮和杨继学也在一边凑热闹,满脸是笑的凑趣道:“嗳,我看行,你俩都加把劲,看看有谁能挤进一甲,让江州、湖州的学子也瞧瞧我们贺州学子的厉害!”
杨怀恩也不拦着反而掺和进去道:“我那有一块绝世的庆砚,是制砚大师墨斋先生生前所制,你俩若是有人考进一甲,我便拿这庆砚做彩头。”
墨斋先生制的砚,生前就要近百两银子,如今墨斋先生早已故去,存世的砚更是有市无价,极为珍贵。
辛长平向来谦逊的眼睛里也出现了丝勇于争先、舍我其谁的气势来,举手与杨怀德伸出的手击掌相握,朗声笑道:“好!”
会试放榜后第三日便是殿试。
殿试这日天还没亮,杨府里四名新科贡士便都起了,他们都只吃了些不含汤水的朝食,喝水也只少少的抿上一两口,便端坐着等着朝廷的马车来接。
前两日便有宫中的司仪太监来与他们四人交待过殿试面圣的流程礼节,今日殿试所有贡士都是由朝廷派马车来接,一辆马车里坐六人,杨府这一处便有四人,负责接他们的车夫先把另外两处的贡士接齐了,最后才来了杨府接他们。
那先上车的两人在一侧挤着,辛长平他们上去后,杨怀德先行坐在了那两人身侧,辛长平他们便在对面坐成一排与他们相对。
互相都不认识,且大家都是初次进宫面圣,难免心怀忐忑,又是坐在朝廷的马车里,谁也不敢闲聊,怕不知不觉就惹了什么忌讳,于是便只互相静寂无声的拱手致礼,便纷纷靠着车厢后壁闭目养神。
到了宫门外,所有的贡士都下了车,有司礼太监引导他们上前去并排站成两条队伍。
按着会试的名次高低站位,辛长平与杨怀德正好站在前后位,杨继学与他们俩隔了二十来人,远远能看见自家堂叔与挚友,只褚亮孤零零的待在队伍末尾,别说瞧见前头的辛长平了,连杨继学他都瞅不见。
司礼太监清点了人数,又有官差拿着名单与画像上来一一核查,全部查验无误过后,也没有立时动身入宫,而是嘱咐他们噤声等待。
天色渐亮,太阳突破云层上升,映照出一抹抹瑰丽的朝霞,晨光之下一辆辆马车驶来宫门外,下车的人头戴玉冠,不是着紫便是着红,有那相熟的便三三两两凑做一堆,姿态放松的轻声闲聊几句。
因着今日是殿试,他们皆瞧见这两排肃首而立的新科贡士,免不了瞧瞧前头几排的佼佼者,望来望去,有位红袍官员低声说:“今年的贡士年纪都偏大啊,瞧着都三四十有余了。”
他身边站着的一位官员也是红袍,这二人年纪同那些新科贡士差不多大,本朝三品以上官员着紫袍,五品以上官员着红袍,平日的早朝只有五品以上者参加,只有一月一次的大廷议才会让在京的七品以上官员都来参加。
三四十岁着红袍者,必然各个都曾是天之骄子,毕竟中进士后只有一甲和二甲前列的寥寥数十人能留在京城为官,其余大部分都要被分到各地。
除了状元初次授官为次六品,余者皆至多为正七品,做官一任三年,若没有特别突出,一般都是平调,升迁可不是易事,这两位年纪不大就穿上红袍,定是十分年轻便考中进士,且应是排名一甲、二甲前列之人。
听了那红袍官员的话,另一个红袍官员出言道:“去年乡试,连江州知名才子许应兴都名落孙山,那许应兴直接将自己乡试的答卷默出,张贴在自家门外供人观看,惹得江州人都言江州乡试有黑幕,后来闹大了咱那萧相从乡老那得知此事,将抄录的许应兴的答卷送到了皇上面前,你知道皇上如何说?”
这说话的红袍官员是湖州出身,江州、湖州虽常常被大家连着提起,但两州可不是什么相亲相爱的关系,从会试起两州的学子就在竞争名次的优劣与数量,做了官员更是各成一派,互相争抢那好官职,湖州的官员很乐意宣扬江州的笑话。
先前说话那人既不是湖州人,也不是江州人,而是安州人,他与这湖州官员乃是一科的进士,这湖州官员是那科的一甲榜眼,他则是二甲传胪,两人一直在京城为官,常常在同一个部里做同僚,年日一久便成了好友。
安州官员忙追问:“皇上如何说?”
湖州官员眼含三分讥笑道:“皇上说许才子妙笔生花,文章做得十分华美,读起来令人心旷神怡好似品美酒,可与皇上有何益?与天下万民又有何益?宫里可并不招词臣!”
听了湖州官员这话,安州官员立刻明了缘由,去岁皇上一登基就曾明文要求官员进折子务必精炼简要,对那些卖弄文采一件小事写上数页的折子全都打了回去,想来这不仅是针对朝堂上的官员,对那些要入朝为官的学子,皇上的要求也是功底扎实能干实事,所以去年乡试那些少年成名文采风流的各大才子许多都名落孙山,今年到宫门外候着殿试的贡士便找不出几个年纪小的才子来。
宫门上的钟被敲响,大门一开,候着的官员极有默契的由紫袍者先行,红袍者跟随,官员都进去之后,司仪太监才带着久候的新科贡士们鱼贯而入。
官员们去的是左边的朝殿,辛长平他们被带着往右走到了一间空荡的大殿,殿中除了桌椅,别的装饰一概皆无,按着顺序所有人进去入座后,门外响起三声静鞭,有太监高声喊:“皇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