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那位陆志安正是先前帮杨继学说话,被友人喊做子逸的俊俏贡士,在放榜之前,他内心也有些期盼,自己能否超过会试的成绩争一争那文魁之位?

不过既然结果已出,他也没有过多沮丧,好歹自己还是一甲,再说了,探花郎向来是长得俊美的进士才能担任,当不上文魁,混个颜魁当当也行。

结果那陌生的状元郎一出现,陆志安瞧见对方的长相后心里犯起嘀咕,这人分明比自己更适合做这探花郎嘛!

三人被牵马的侍从扶上了马,身骑白马,墨冠红袍,被侍从牵着从贡院出发,一路招摇。

三年才一次的新科进士游街,道路两边早挤满了出来瞧热闹的京城百姓,路旁的茶楼酒肆里更是有不少公子小姐们推窗往外张望,不少有女待嫁之家,更是带着家仆在路边蹲守,准备好了瞧上合适的就来一场榜下捉婿。

最前方有官差举着牌子开路,辛长平他们一甲三人着红袍骑大马被牵着走在前方,他们身后今科的新进士也都得皇上赏花,簪在发鬓之上,跟在一甲身后一同游街。

百姓们瞧见从贡院那走出来的这一行队伍便开始热情欢呼,有人大喊恭喜,有人对一甲三人的样貌品头论足,陆志安就感觉自己分明听见有人说今科探花还不如状元生得俊俏,他脸上的笑容都险些没挂住。

一甲的三人骑在马上被官差护在身后倒还平安,后面步行跟随的其余进士们就不一样了,被那些准备捉婿的人家伸手拽住便问:“进士老爷可有婚配?我家小姐年方十八,美丽善良有才华,嫁资丰厚善持家!”

游街的进士队伍时不时就丢了几个人,不过跟随的官差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一般,毕竟那进士老爷又没有不愿意,人家两厢情愿的事,他们才不做那没眼色的恶人呢。

不过今科年轻的进士实在是比往年少许多,那瞧着面嫩些的都被挑走了之后,竟然连杨继学、褚亮这种蓄须的三十余岁的进士也开始被人拦住问话。

褚亮被吓得一路高喊:“吾家有贤妻!”

杨继学虽和离了没有娘子,可他如今亦没有续娶的打算,便一路喊着:“吾有儿有女!”

等一路游街结束,三百人的进士队伍里少了近三分之一,褚亮与杨继学互相为靠,紧紧拉着对方,防止被人趁乱带回去,毕竟那家里已经办上了喜宴,只等着抓一个新郎官回去便礼成的事,每届春闱都有听说。

一圈逛下来,又回到了贡院,一甲三人翻身下马,不约而同的揉起自己笑了一路开始发酸的脸颊。

这等大喜之事,便是杨怀德这不爱笑的人都不能冷着脸煞风景。

官差和侍从们牵马离去,陆志安主动和辛长平他们搭话道:“我名为陆志安,字子逸,湖州河阳府泾县人士,见过二位同年。”

辛长平与杨怀德忙还礼互相报了表字与家门,陆志安便喊他们为:“学洲兄,子胥兄。”

这时的读书人年过三十便需得蓄须,而陆志安面上还未蓄须,年纪显然比辛长平与杨怀德要

小,故而称他们为兄。

杨怀德早到京城半年有余,在各大文会诗会上曾见过陆志安,只是对方是众星捧月居上首的那位,两人不曾单独说过话,但杨怀德知道,对方是湖州乡试解元,有名的湖州大才子,与那姜颉并称为湖州双杰。

去年赶考的举子们进了京城,京城的好事者便开了不少盘口赌谁是新科状元郎,江州徐壑、湖州陆志安、姜颉乃是顶顶热门的人选,今日一放榜,下过注的人没有一个不苦着脸的,大热的三人没一个中状元的,今科这是庄家通吃啊。

陆志安出身湖州望族陆家,虽是旁支,可也家境富裕,从小吃穿不愁,他又天资甚佳,不仅得自家人宠爱,便是族里的嫡支长辈也对他甚是喜爱,他是个从小没吃过苦的,见的都是人间美景,吃的都是人间美食,成长得无忧无虑,心胸开阔。

不同于姜颉与徐壑一个黑着脸,一个也满心懊恼,陆志安倒是只失落了片刻,就接受了被辛长平与杨怀德才压一头的事实,笑着说:“那日殿试我注意到了,二位学兄是最先交卷之人,其实名次滑落我也有所预料,我答得着实不算好,二位学兄殿试能后来居上,定是发挥得比我们都强。”

作为会试第二,陆志安殿试竟然没能提前交卷,他自己便出自土地兼并最严重的湖州,前年湖州之乱虽不在他的家乡河阳府,可博阳府与河阳府接壤,博阳府的乱民之事,河阳府人自然有所耳闻。

只是他们河阳人听说的也只是云州暴民围困博阳府城,被博阳府守备率兵击溃,直到去年县试考卷的那道考题被传出,陆志安才知道所谓的云州暴民只是一群因云州旱灾产生的饥民,本地官员赈灾无能,他们才一路乞讨逃到临近且天下闻名的粮米之乡湖州求个活命罢了。

陆志安知道此事详情之后,曾不解的问自己父亲,湖州大户谁家都不缺粮,就算灾民人数过万,可博阳府大户那么多,一家出一点米粮,也能帮云州灾民熬过灾情了,毕竟灾民又不需要大鱼大肉的供应,只要每日得一碗稠粥,都能熬过去。

他爹听他这么说,叹了口气道:“若如此,日后天下何处有灾荒,灾民都要往湖州涌了。”

三人在一处简单聊了几句,约好了鹿鸣宴后再约详谈,便都被同乡的友人拉走庆祝去了。

辛长安与杨怀德自然是和杨继学、褚亮碰面后一块儿回杨府,只是见他二人衣袖皱巴,发鬓松散,皆被吓了一跳,愕然的问:“你们这是怎么了?游街而已,怎么好似和人打过架一般?”

“你们高坐马上有官兵相护,哪里知道我们在后面的凄惨。”两人举起衣袖擦额头的汗,心有余悸的说:“差点儿就被那不讲理的人家拉回去拜堂了,都说了我俩家有贤妻、儿女,竟然说什么家中小姐可做平妻!”

辛长平与杨怀德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惹得杨继学与褚亮更是生气,一路生人勿进的散发着冷气,路上本有女子想往他们身上丢香包,也被骇得不敢动作。

等回到了杨府,院门外早放过许多鞭炮,铺了一地的红色碎屑,围着一群附近的邻里,瞧见四人结伴而归,纷纷高声大喊:“状元郎回来了!榜眼回来了!”

被忽视的杨继学与褚亮对视一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但还是认命的帮着家仆一块儿护着辛长平与杨怀德脱离大家的围攻,好不容易进了门,四人面面相觑。

辛长平与杨怀德头顶的官帽被人摘走了,辛长平胸前的红绸花也被人趁乱解走了,甚至辛长平身上御赐的红袍也被人扯掉了一只衣袖,而杨继学与褚亮头上簪的花也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