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这名男子闻言倒不惊讶,虽然对方还没把自家的招牌挂起来,但他早就猜到这家丝坊定是那贺州丝坊。

江州织行丝坊甚多,他自然不是每家都认识,但能占了个这么好的位置,若是江州的丝坊也只有规模最大的那几家,他必不可能不认识。

这最好的位置被贺州辛氏丝坊占了,他家的丝坊能挨着辛氏丝坊,自然是因为他家丝坊的规模乃是江州第一。

本来见辛氏丝坊占了最好的位置,他带来的人都忿忿不平,他们张氏丝坊在江州可是名声最大的那家,辛氏丝坊却居张氏丝坊之上,凭什么!

于是便有人带着怨气假意路过,实则专门去瞧辛氏棚内的人。

这一瞧不得了,纷纷回来寻他说:“少爷,那辛氏有点东西,瞧他们展示布料的方法甚有巧思,少爷快去瞧瞧吧。”

一个人这么说,他还没在意,好几个人这么说,他也起了好奇之心,便忍着尴尬也假做路过的去偷看。

他带来的人瞧的是辛氏展示布料的方法,他却被辛氏的布料拨乱了心神。

他们张氏丝坊作为江州丝坊的佼佼者,并不固步自封,也常常会推成出新,织些新布料来,去年他们丝坊出的竹纹缎料可是得了九州商家追捧的。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今年辛氏名气甚大的烟罗,他早就寻人高价买来了,连带着听说产量甚少许多人都不曾见过的赤霞罗,还有去年辛氏的玄紫绸,他也各收到了几尺。

倒不是为了模仿辛氏的布料,他们张氏丝坊可不会做这种没有格调的事情,只是想了解对手的水平究竟如何罢了。

他承认,辛氏丝坊的这几种布料都十分新颖独特,不过对方是才开办了不到两年的新丝坊,如何能比上自家数百年的累积,据他所知辛氏只有这几种布料售卖,而那三种颜色的烟罗更是被规则限制成了一种布料,这么短的时间,对方要拿出七种新布料来,谈何容易?

别说辛氏丝坊,就是他们张氏丝坊最多也就一年能出个一两种新料子。

他本以为辛氏丝坊会只凭着那玄紫绸、三色烟罗、赤霞罗来参加丝织大会,为了凑够十种布料再随意织些常见的普通布料来凑数,谁知他往里面瞧了一眼,只一眼就被惊得回不过神。

他们倒没说错,辛氏丝坊展示布料的方法真的巧妙。

不似他们还只知道把布料往桌子上放,最多是放出一段来搭在桌沿往下垂一截,那辛氏却用了一堆高矮不同的木架子,把大块的布料高高的披挂在高木架上,一眼就能瞧见所有布料。

更妙的是,他们竟然还把布料都做出了一件样衣来,用一个矮木架挂在布料前面,让人都不用在心中设想,一目了然的就能知道这布料做成衣裳是什么样子。

可最让他震惊的,还是辛氏丝坊竟然真的织出了七种新布料,这七种布料还皆是他从未见过的新奇布料,没有一种是如他所想用来凑数的!

偏偏怕被辛氏的人注意,他不能多留,便满脸恍惚的回了自家彩棚,带来的帮手们凑上来问:“少爷,样衣咱们是来不及做了,咱们要不要学着那辛氏也把布料挂起来?架子去寻成衣店借来用用,离吉庆坊也不远,时间还来得及。”

他满脑子还想着那些新布,没细想便点了头,于是张氏丝坊的人便分成两拨,一拨年轻力壮的跑去借木架,另一拨几个女子则快速的把自家带来的布匹裁剪锁边。

等他被自家妹妹捅着后腰小声提醒道:“大哥,那辛氏的人过来了,是不是要责怪我们偷师啊?”

他才回过神来,抬头往外看,便与一个比自家妹妹还小了许多的,勉强算是个少女的辛氏人对视上了……

他忍着尴尬走出去,到那少女两步外拱手说:“我是江州张氏丝坊的少东家,名张经。”

要应战参加丝织大会,辛月也好好收罗了一番江州丝坊的情报,江州的张氏丝坊不少,但能被安排在此处,定然是最有名的那家,辛月微微欠身与他还礼,道:“原来是张少东家,我是贺州辛氏丝坊的大管事,辛月娘。”

张经倒是也听说了辛氏掌权者是个不成年的少女,只是没想到这么小,看着最多也就十岁出头,压下心中的震惊,张经再次致歉偷学辛氏展示之法。

辛月倒是真不在意,这种展示布匹的方法又不是专利,谁先想到就不许别人用了,摆摆手说:“张少东家不必介怀。”

张氏丝坊的布料也已经都悬挂起来了,只是他们从成衣铺里借来的木架是人家挂成衣用的,都只比人高一点,并不如辛月特意定制的高木架显眼,但仓促之间能做成这样也不错了。

辛月大大方方的看了一圈张氏丝坊的布料,见到那青底竹纹缎的时候“咦”了一声,笑着说:“原来这竹纹缎是贵坊所出,我家哥哥得了一匹,用这料子做了不少衣裳呢。”

张经见辛月是真的不在意他们偷学之事,这才不再紧张,听到辛月说那竹纹缎,他便笑起来说:“我家有个弟弟在读书,去年科举过了县试,因他喜爱竹,这丝缎是我娘亲为了贺他考中,特意带着丝坊织娘一起研究着织出来的。”

“那倒是巧了。”辛月闻言笑着说:“我哥哥也是去年因为考过府试被亲友赠的这料子。”

张经他妹妹紧张的望着哥哥,生怕哥哥和辛氏的人争执起来,她这哥哥是个布痴,性子温吞嘴笨拙舌的,若不是临行前爹爹突然生病,轮不到他远行来京城筹办此事的。

可弟弟也是个书痴,一心读书,爹爹也只能让哥哥带队来京城,怕哥哥与人交往吃亏,还特意让一惯口齿伶俐的自己跟着。

不过张经和辛月聊上几句,倒是气氛和谐得很,一点没有他妹妹担心的情况出现。

他家世代做丝织生意,从家族小作坊一步步做大,他从小耳濡目染,对布匹十分喜爱,甚至有些痴迷,现在和这辛氏丝坊的大管事相谈甚欢,他便忍不住期待的望着辛月说:“适才瞧见贵坊的布料都是不曾见过的,不知可否容我进去一观?”

布料挂出来便是给人看的,没有什么好遮掩的,辛月毫不犹豫的点头,邀请张经随她一起去瞧自家的新布,笑着说:“当然,贵坊是丝织行业的老前辈了,若愿来替我们掌掌眼,指教一二,我们求之不得。”

张经忙谦虚道:“不敢不敢,何谈指教,我适才惊鸿一瞥便觉得甚美甚妙,想近些瞧一瞧罢了。”

辛月领着张经去了自家的彩棚,张经的妹妹疑惑的追出几步来,见哥哥跑去了人家的彩棚,又担忧起来,踌躇了几步还是快步追了上去,跟在哥哥身后一块儿进了辛氏丝坊的彩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