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2/6页)

只有毕方一个人在啃硕鼠肉,啃得全神贯注。

芙颂看着这些硕鼠肉,忽然觉得不对劲,这些硕鼠哪里是寻常的耗子,分明就是修炼成精的贪鬼!

寻常人怎么可能以贪鬼为食?除非……

芙颂行到毕方面前,试探性问道:“你,是红鹦鹉的人间体?”

毕方淡淡地翻了个白眼,一副“你怎么现在才知道”的样子,见芙颂一直盯着他手中的硕鼠肉,就拿了一串给她,道:“要吃吗?”

芙颂不假思索地摇首谢拒,继续问道:“这些贪鬼从何而来?”

毕方一晌慢慢品味,一晌道:“是主人从你的袖裾里搜罗出来的。”

他心直口快,一时忘了遮掩,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又心虚找补道:“呃不对,是马蹄金主动从你的袖裾里跑出来的,被主子发现后,原形毕露了。”

当然,找补也没什么用处了。

芙颂不傻,恰恰相反,她足够敏锐与细腻,毕方交代了两个很重要的线索。

其一,泰山三郎那日塞给她的马蹄金,都是贪鬼的化身。泰山三郎疑心她的身份,已对她生出了杀心。

其二,白衣谪仙能够看到她。

第二个线索让芙颂怔在原地许久。

毕方是修为很高的火系瑞兽,它的主人想必也是修为很高的,既如此——她寻常所捏的隐身诀对他是没有用处的。

过去的一些动作,亦是有迹可循。

诸如她的衣裳流苏与他的衣物盘筘绞在了一起,他正衣冠之时,她的流苏正好就从他身上松开了。

诸如她总爱抢被子,他秉守君子仪礼,不与她相争。

诸如她在濯室差点跌倒,他趁手扶稳了她。

诸如她藏在他的马车上,肚子饿得咕咕叫,他会吩咐毕方调转车头去洲桥夜市,买来一堆好吃的甜食,她偷吃了许多,他知情但也佯作看不见。

白衣谪仙能够看得见她,自始至终。

身为神职人员,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芙颂羞窘得足趾可以抠出十座极乐殿,听见自己并不算平静的声音,“谢公子有这样高的修为,应该不是在白鹤洲书院当一位教谕这般简单罢?他到底是什么人?”

虽是凡人之身,却可与妖魔鬼怪打交道,左右逢源,游刃有余。

毕方为难道:“主子有秘密任务在身,我需守口如瓶。女公子实在好奇,可直接问主子。”

芙颂摇头摇得比纺车还快:“我知晓他能看见我这件事,千万不能让他知晓!否则,否则,我就抓你去做绝育,让你娶不到漂亮鸟鸟。”

毕方嚼肉的动作一滞,无语凝噎:“……女公子要讲武德。”

他见芙颂要外出,下意识问道:“女公子今夜戍时会来吗?”

芙颂不可能回答这个问题,她脑子有些热,脸也是烫的,整个人近乎是连滚带爬地离开厢房,逃得远远的。

刹海寺岛就这么大,她也逃不到哪里去,也怕遇上泰山三郎,与他正面交锋。

跌跌撞撞到了傍夕,她在东岸海角一座大礁石下方发现了一艘倒扣的木舟,木舟下方传来求救的声音:“有神吗?救命呐!”

声音居然听着还有些熟稔……

芙颂将木舟掀开来,从木舟底下爬出来了两道灰不溜秋的身影,一黑一白,恰是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见到了芙颂,如遇到了救命稻草,一左一右抱住她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日游神,终算找到你了!”

芙颂将把它们从大腿上扒拉下来,但它们搂得太紧了,她只好作罢,纳罕道:“你俩不是在归墟扫厕所吗?”

白无常吐着舌头,指着黑无常道:“这厮不小心把尿壶

跟泰山府君的酒壶弄混了,泰山府君喝了尿味酒,觉得心情好喝多了,又把咱俩调回岗了。”

芙颂讶然,这也行啊,这位泰山府君的品味果真不一般。

她道:“你们怎会来刹海寺岛,又是如何穿过结界?”

黑无常道:“这个说来话长,先长话短说吧。有个叫梦嫫的魅兽不愿往生,半日前从归墟逃到了刹海寺,我们奉命前来缉捕,却被梦嫫一尾打翻了木舟。幸好是你前来相救,要不然咱俩只能餐风露宿了。”

梦嫫?

芙颂拿出生死簿翻到了最新一页,上面更新了最新的收割亡魂的名单,梦嫫赫然在列。

她对这头魅兽有些印象,似熊非熊,似虎非虎,拥有象鼻、犀目和虎足,它是专门吃掉噩梦的瑞兽,也能纺织美好的梦境,庇护凡人梦境平安。

黑白无常道:“驯服拥有不良执念的亡魂,日游神你最有一套,今夜梦嫫出现时,咱俩就全靠你了!”

芙颂推脱不得,心道:“既如此,那晚上就没法子回去睡觉了。”

——

入夜,戍时初刻,大雨婆娑敲撞支摘窗,窗外的刺桐树纷纷倾斜着腰杆子。

谢烬已经就寝了,他焚好了香,在床榻上卧躺了好一会儿,仍然不见那一道熟稔的身影出现。

他抬眸朝着窗外望去,外面还下着大雨。

候了一个时辰后,等不来那人,他披衣起身,外出寻人。

出了厢房,却是意外看到了芙颂。

她进了斜对角的西厢房。

那是卫摧栖住的地方。

琉璃般的雨光映照在谢烬的脸上,衬得他的面容半明半暗,平添了几丝罕见的沉郁。

“还真是一只,”他寥寥然地扯扯唇角,冷呵了一声,“小白眼狼儿。”

——

一个时辰前。

按照芙颂对梦嫫的了解,它通常在子夜与丑时之间出没,此一时间段恰好是人进入深睡眠的黄金期,元神与识神统一归位,不论阳气还是精气皆处于鼎盛期,梦嫫必不会错过这个黄金期。

芙颂守在东厢房与西厢房之间的十字长廊外的假山洞内,假山洞既能避雨,又居于高处,观测位置极佳,加之檐下错落有致地挂了七角佛灯,有谁去往东西两座厢房,便是一览无余了。

黑白无常舟车劳顿了一夜,肚子饿得咕咕叫,撇下她去刹海寺的堂厨找斋饭去了,芙颂潜伏得久,不免也有些饿,吩咐它们俩带一只窝窝团回来。

芙颂等宵夜等了许久,都没等来这俩哼哈二将,怀疑它们是不是吃饱喝足睡在大米缸里了,正腹诽间,东厢房外的转廊处有一道粉黛色的魅影,倏忽一飘而过,伴随着一串银铃般诡异的笑音,在晦暗不明的雨光渲染之下,教人毛骨悚然。

芙颂心神一凛,奋起直追。为了不免打草惊蛇,她捏了隐身诀,一路尾随粉黛魅影来到东厢房尽头的一座寝屋外,它化作一缕蛇状的细烟从窗门的罅隙处袅袅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