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4/6页)

“怎的夜夜有阿魔阿鬼上门找不痛快,若有冤要诉,自请去刑部敲鼓,莫挨老子,老子还有一万三千多份案宗还没看完——”

寒刃被雨水濯洗得发亮剔透,明晰地倒映着她清秀婉约的眉眼,执刃的男人瞅到这一番光景,很快拢刃收势。

那人看了芙颂一眼,微微讶然,原本冷戾的嗓音一下子柔和了许多:“怎么是你,羲和姑娘?”

卫摧那一双狐狸眼渗入一丝月泽,带着弑意与不耐的俊朗面容,也跟着蘸染了一抹晕色:“身上有没有大碍?”

芙颂也稍稍怔住,心道:“这狱神是学过脸谱戏吗,是如何做到无缝换脸的?”

她快速将招魂伞收回背后,摇摇头聊表无碍,淡然道:“卫公子,巧遇。”

这句巧遇,芙颂说出来自己都不信。

巧什么遇,都子夜了,谁家未出阁的姑娘会来敲陌生郎君的门啊!

她不方便直言自己是来擒捉梦嫫的,只好指着地面上的血渍借题发挥:“夜半难眠,出来散心,发现卫公子的房门出现了血渍,疑心有人潜入,正想叩门想询。今刻看到卫公子了无恙碍的,那我就放心了。”

卫摧偏开视线,用手指不自在地挠了挠面颊:“让羲和姑娘挂心了。我天生是百鬼不侵的体质,任何妖魔鬼怪见了我,都要绕道走,说起来,这两夜的确不太平,我护送羲和姑娘回厢房吧。”

卫摧彬彬有礼做个请姿。

芙颂惦念着藏在卫摧屋中的梦嫫,就这样打道回府可不是她的风格,脑海里飘过羲和教授的御男术,她灵机一动,计上心头,活学活用道:“我不习惯一个人夜里待着,多个人多了份热闹,今夜能待在卫公子处吗?”

——进了屋,指不定就能发现梦嫫的行踪。

哪知,卫摧听此话,耳根都熟红了,道:“这进展也太快了……羲和姑娘,果真与寻常的女子不一样。”

芙颂一看他就是想多了,但也无暇纠正,笑道:“卫公子方便吗?”

“方、方便的!”卫摧侧过身,像一头温驯的大尾巴狐狸,乖乖让出一条道,“厢房里到处都是案宗,怕是有些凌乱,让羲和姑娘见笑了。”

芙颂步入屋中,屋中果真是……有些凌乱。

榻子、茶几、地上,都堆满了厚厚的案宗,案宗数量无可估算,涵盖了凡间大大小小的案子,足见狱神确乎非常忙碌。

卫摧一边把案宗收起来,一边收拾出一张干净的杌凳让她坐,并沏了一盏茶递给她。

芙颂言谢接过了茶盏,不知为何,她想起了白衣谪仙,他有严重的洁癖,不论是在不二斋,还是在馆舍、厢房,他都会将屋中一切物事安排得一丝不苟、纤尘不染,他连身体都是香香的。

不对,她想到哪里去了。

找到梦嫫才是正经事儿!

她借参观之机,不着痕迹地查了床底、屏风内外、梁上等处,甚至连厕室都寻过了,都没有发现梦嫫的踪迹。

她暗中遣了几些招魂鸟散落在屋宇各处,仔细感知梦嫫的气息,也感知不到任何。

难道说,厢房门口的血渍是障眼法,梦嫫根本不在卫摧的屋内?

若是梦嫫故意用卫摧来拖住她,去侵袭其他睡梦者,那可就遭了。

芙颂喝完了茶,象征性与卫摧客套了几句,就寻思着找借口离开。

卫摧看着灯下的女郎,秾纤清丽,掩藏在袖中的手紧了松,松了又紧,终于鼓起勇气道:“对了,羲和姑娘,我有一些话想要对你说——”

很不应景地,厢房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

芙颂暗中立刻握住了招魂伞,会不会是梦嫫?

卫摧发现她有些警惕,安抚道:“莫怕,若真是鬼怪生事,我就空手撕了它。”

芙颂没法子相信梦嫫被撕成两半的样子,她感知了一下屋外的来客的气息,并不是梦嫫。

没来由松了一口气,温声笑道:“也许不是什么鬼怪,是有人来找卫公子也不一定。

芙颂先躲在屏风后,寻思着要不要趁卫摧去开门就溜之大吉。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启门声,卫摧开了门,竟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人——

“怎么是你?”

芙颂透过屏风的罅隙,也看到了这位来客,吓得冷汗潸潸。

白衣谪仙为何来寻卫摧?

谢烬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肩膊处不存在的尘埃,淡笑:“今夜良辰,思及与卫兄还有半盘棋未下完,乘兴来谒,卫兄方便否?”

毕方抱着棋盘静候旁侧。

卫摧想着佳人在内,想着自己还未道出的话,不由觉得对方有些碍眼了,遂道:“怕是不太方便,屋内凌乱……”

“方便?那就好。”

谢烬错开卫摧,负手在背,自然而然地步入屋中,毕方也亦步亦趋入内。

卫摧:“……?”

他急急追回:“谢兄不要进去!”

羲和还在里面!

——

谢烬甫一入了厢房,便瞥到了屏风一角的霓裳纤影。

她又缩起脑袋装鹌鹑了,当他没有发现她在藏么?

谢烬不着痕迹地拢回视线,吩咐毕方摆好棋盘、复原了白昼对弈时的棋局。

他顺势坐在芙颂坐过的位置,看到茶案上摆放着两杯白釉青瓷质地的茶盏,其中靠他最近的这一只茶盏,杯壁内侧上蘸染了一抹胭脂色的唇印,淡淡的,在昏黄朦胧的烛火覆照下,显得格外蒙昧。

谢烬眸色黯了一黯,想起此前在去往馆舍的马车上,芙颂吃饱了后,偷偷喝了一盏他泡过的安神茶,那茶盏上也浅浅留下了一抹唇印,但她注意到了又小心翼翼地擦拭掉。如今,她在卫摧这里喝茶,倒是不设防。

甫思及此,他面色的情绪淡到毫无波澜,捋袖抻腕,执起茶盏,就着唇印的位置,不疾不徐地浅抿了一小口。

卫摧见状,作势阻止:“这杯其实是……”

但到底迟了一步,谢烬已经饮酌了小半盏,无声地抿掉那一抹唇印,淡笑道:“卫兄沏得一手茶,茶香果真浓郁。”

卫摧:“……”

老子都差把“逐客令”三个字挂脸上了,你看老子像想给你泡茶的样子吗?

他看了一眼静候在屏风背后的纤影,不免有些心不在焉,但在谢烬面前不好直接表明出来。他坐在棋案的对面,道:“你不是日理万机的大忙人么,怎么有空寻我对弈?”

“忙中偷得半日闲罢了。”谢烬执起黑子,似笑非笑,“卫兄也不遑多让,忙中不忘锻炼茶艺。”

卫摧不懂

谢烬为何揪着“茶艺”二字不放,低声问道:“竹简上的线索查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