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巷子口像血洗过似的,角落还残着断指,蚂蚁围着爬来爬去,墙上还有苍蝇嗡嗡嗡的飞着,不见尸体。
明明见过更恐怖的场景,然而,面前的小巷却让刘二浑身汗毛倒竖,“三娘子,里面怕是有危险。”
正值晌午,不见炊烟,不闻饭香,轻微的交谈声都不曾有,宛若夜间似的,李解握紧匕首,锐利的扫向两侧院墙,赞同刘二的话,“是啊,太安静了。”
这种安静,打她们进城就注意到了。
梨花扶了扶幂篱,大步往前,自信满满道,“没事的。”
岭南人在戎州杀烧抢夺过足了瘾,便会消停几日,待这些人缓过劲儿来再继续作恶,达到反复折磨人的目的,他们自大,笃定城里人不会跑,所以不会躲在暗处偷袭人的。
刘二仍怕出事,紧了紧手里的刀,小心翼翼护在她身侧。
两侧院门大敞,院里一片狼藉,甚至还有未处理的尸体,那些尸体暴露在阳光下,只看一眼,刘二胃里翻腾,差点吐出来,“他们...他们怎么能...”
尸体四分五裂落在不同的地方,有些已经腐成白骨,但断裂的骨头看得他毛骨悚然。
梨花往院里看了眼,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确是岭南人的做派。”
担心声名不能远扬,岭南人手段极其残忍,屠杀百姓后,会癫狂的将其分尸,她走向尸体,用匕首拨了拨蚊虫堆里的骨头,刘二纳闷,“这是作甚?”
“没有孩子。”
从巷子口进来,她们已经过了好几间院落,都没看到孩子的尸骨。
刘二看向卸了门的屋子,“定是大人将他们藏起来了。”
“不是。”梨花直起腰,转身往外面走,“定是他们把人关起来了。”
说来也怪,在她的记忆深处,关于合寙族
的事儿并不少,和她相关的却极其少,她被赵广昌发卖后的日子好像变得模糊,但似乎一直在逃命,具体怎么个逃法却是不知。
醒来后,满脑子就是去益州,去京城,离那群人远远的。
她怀疑自己曾经落到合寙族手里,以致死状凄惨不敢面对因此丢失了最重要的记忆,她左右瞧了瞧,“找找有没有活人。”
二十几间院子走完,别说活人,连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
刘二已从最初的害怕变成了愤怒,李解亦红了鼻子,双眼充血,“都是朝廷害的。”
岭南居住的都是各州犯过事被发配过去的,他们再凶残,只要朝廷出兵就能镇压,朝廷却选择视而不见,还将戎州变成岭南人的猎场,任由岭南人为非作歹。
他眼里又起了泪意,“我阿耶带着我们进城时,曾说君主仁慈,定会派大臣来赈灾,咱们进城候着,一旦灾粮下来,我们就能先领到...”
爹娘是怀揣着对朝廷的信任进城的,到死都不知道朝廷已经抛弃了他们。
或许已经发现,心底始终有那么一个念头,朝廷没有错,错的是当地官府不作为。
梨花听得喉咙像堵了块石头,铿锵有力道,“回谷后咱们就好好操练,好好种粮,将来处境再艰难,咱们都有反抗的条件。”
想到她主动与黄月她们教好,李解若有所思,“三娘子早料到是这副场景了?”
梨花不点头也不摇头,“比我想的还要惨。”
这条巷子已经找遍了,她们又去住过的宅子,那片以前住的是大户人家,房屋要结实些,但斑驳的墙面仍能看到嗡嗡嗡飞舞的蚊蝇。
蚊蝇覆着的墙面是区别于其他不同的暗黑色。
刘二仍无法平静面对,“这儿怕也死过人。”
梨花看了眼微微翘起的屋檐,随意走进一处敞着的院门,“你们小心点,里边怕是有人。”
刘二不知她的猜测从何而来,谨慎地站在她身侧,眼睛四处瞄,这座宅子的前主人约莫是个附庸风雅的,院里的甬道弯弯曲曲的,周围种的约莫是供人观赏的花草,只是今年干旱,花草被拔完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泥。
三人抱团,一间屋一间屋的找,一遍后,并没发现人。
刘二前襟后衫已经湿透,看梨花也好不到哪儿去,便道,“恐怕没人。”
“去隔壁。”
如此找了四五座宅子,再第六座宅子时,梨花终于感受到了不同的气息,院里七零八落的碎骨散着,蚊虫飞舞,看似与其他院子不同,但隐隐间,总觉得有双眼睛盯着她们。
李解也察觉到了,凑到梨花耳朵边,“好像有人。”
梨花轻轻点了下头,这是一座两进的院子,她们站在后院的走廊上,前面是柴房,身后是搜寻过的正房,梨花看了眼柴房,操着戎州口音道,“藏在这儿是岭南人的诡计,想活命赶紧走...”
柴房没有门,一眼就能看到里面散乱的柴火,梨花说,“他们进城后故意损坏房屋,为的就是把你们往这边逼,这样等他们回来,就不用满城找人了...”
靠墙堆着的柴动了下,下一刻,几个抄着家伙的人从里面出来。
她们披头散发,脸上糊着血,唯有那双眼稍微清明些,“你们是谁?”
刘二和李解站在梨花跟前,主动介绍,“我们是青葵县人...”
口音骗不了人,听出是自己一州之人,捏着砍刀的妇人泪流满面,但仍没放下戒心,“你们想干什么?”
“带你们去个安全地。”梨花尽量不去注意她们破烂衣服下的伤口,“你们还有多少人?”
“凭什么相信你们?”
梨花说,“你们的孩子呢?”
在场的都是妇人,没有男人和孩子,听梨花一问,妇人们悲痛得流出了血泪,最右侧的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死了,都死了。”
“和我们走,我会帮你们报仇。”
是的,出山前,梨花没想过报仇,哪怕是对赵广昌,顶多甩脸色打压而已,然而看到这么多水生火热的人,不知道为何,她胸腔颤动得厉害,似有什么要喷薄而出似的。
她说,“男人们我不知道,孩子们可能还活着。”
岭南人嗜血,为了有源源不断的血补充体力,绝不会赶尽杀绝,城里的孩子们可能被关在某处的。
说不上为什么,她就是这么笃定。
“真的?”妇人们半信半疑,“真的还活着吗?”
“进城的岭南人有多少?”梨花问。
关乎家人的生死,妇人知无不言,“我们也不知道,我们从奎星县那边来的,当时有南下的难民说戎州不让进,我们想绕路,哪晓得又有人说戎州城门大开,准许所有人进城,我们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这事过去不久,在妇人嘴里却像好几年前的事情,她边回忆边说,“在路上耽搁了两天,到戎州已经是益州兵在看守,我们想北上,他们不允许,还将青壮年全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