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第3/5页)
赵广安指着院里的池子,“我要你的荷花。”
荷花能生藕,弄回山谷种的话,秋冬就有藕吃了。
对方怔忡了片刻,眼瞅着经过的难民越来越多,心知再等下去恐会出事,答应下来,“好。”
赵广安对周三郎说,“周三兄也搭把手。”
没料到面前的人这么热心,周三郎没有任何纠结,直接用手捡碎裂的石子。
这户院子不大,和城里多数宅子一样,一半囤柴,一半囤水,因为去年干旱实在太让人害怕了,不得不未雨绸缪。
对方大腿上的石头有点大,赵广安和周三郎合力才把人拽出来。
其中一块尖锐的石子刺入肉里,鲜血横流,女子最初疼了一会儿,现在似乎已经麻木了,冷静地撕了一块衣衫止血,要梨花搀扶她回去。
院墙矮了一大截,外面的人想冲进去轻而易举,然而除了相信面前的人,女子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左右两边的邻居家里也遭了难,天亮后,就有人把她们接走了,那时候她家的院墙只是裂了缝,她就没当成一回事,哪儿会料到她出来想看看街上的情形时塌下来。
屋檐下有木椅,梨花扶着她坐下。
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指着池子道,“你们挖吧。”
赵广安欢天喜地的走过去,却看里边有鱼儿游来游去,顿时改口,“能要两条鱼不?”
鱼的腥味重,普通人家不爱吃这玩意,但梨花家里调料多,没乱起来前,家里时不时就会吃鱼,她和赵广安还会去水沟里摸鱼烤来吃。
现在回想起来已经很久远的事情了。
女子猜到他会这样,没有拒绝,“两条,其他的都给我留下。”
家人去接亲戚了,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眼下除了答应对方的要求别无他法。
赵广安不知道她如此痛快,高兴地捞了两条鱼,又问她拿了个竹篮装鱼,顾念她的好心,走之前,将倒塌的墙重新堆堆砌了一下,虽然远不及以前牢固,但至少在外面看不到院里的情形。
周三郎自始至终像个热心人,默默无闻的帮着干活。
赵广安给他荷花他没要,给他鱼他也没要。
走出大门,周三郎只搂着他不让他跑掉,“现在去我家吧。”
赵广安看着竹篮里奄奄一息的鱼,没有反对,只问,“你到底要我帮我什么忙啊?”
刚刚,趁周三郎不注意,他和三娘聊过了,周三郎想让他做的绝不会什么好事,但有利可图就是了,这世道,只要有利就能做。
周三郎摇头不语。
这条街倒塌的屋舍不多,然而拐弯后,整片巷子几乎成了废墟,废墟上有人双手刨土大喊家人的名字,有人一寸一寸的蹲着走,边走边在下面扒拉着什么。
一件衣服,她们就穿上,一个镯子,她们就戴手上,一块糕点,她们就小心翼翼的裹起来塞怀里。
通过她们的行径,一眼就看得出她们是难民。
因为换了是梨花,她也会这么做。
周三郎在看到满目废土碎瓦时,步伐不由得加快,赵广安被他拽着,不得不跟上他的脚步,“周三兄家住何处?”
周三郎目光沉沉,半晌不言。
直到又走了两条街,在看到没有彻底倒塌的屋舍时,他微微松了口气。
这片的人明显更多,因为哭声比之前几条街的悲痛。
周三郎刚刚还很急,现在却慢了下来,赵广安随着他的目光往前看。
在一处还剩膝盖高的院墙前,两人妇人背靠墙坐在废墟上,脸上有血色的划痕,衣服上还有一处印着浓浓的石子印。
方才救女子于墙下出来时,女子的大腿就有这样的痕迹。
周三郎自然也看到了,他张了张嘴,沙哑的喊了声,“娘....”
头发灰白的老妇睁开眼,在看到周三郎的刹那,眼泪夺眶而出,“三郎啊,你总算回来了,你爹没了啊。”
周三郎放开赵广安,大步跑上前,在老妇面前蹲下,“三郎回来晚了。”
老妇抱住他,泣不成声的捶打他,“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要是昨晚回来,你爹就不会死啊。”
老爷子被埋在卧房里了。
整个宅子,只倒塌了一处,偏偏就把老爷子带走了。
周三郎望着老两口的卧房,拔腿就往里边跑,老妇抓他不住,急得咳嗽起来,“回来,快回来。”
话音未落,地面又是一晃,老妇瞪大眼,凄厉的喊道,“三郎。”
“娘。”周三郎跪在老妇面前,眼泪横流的望着又塌了一角的青砖瓦房。
屋顶的瓦片随着震动,飞快的坠向地面,发出一阵尖锐的碰撞声,他抹了抹眼泪,“都是三郎不孝。”
老妇紧紧抱住他,再也舍不得打他一下,“你大兄他们呢?”
只有老三回来,老大和老二不会死了吧?老妇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泛滥开来,周三郎亦悲伤不止,“我和大兄他们在军营就散了,他们现在在哪儿我也不知道,阿娘,你哪儿受伤了?我带你去医馆。”
老妇用力往下坐不肯动,“医馆都塌了,大夫死在里面了,现在去哪儿看病啊?”
去年闹瘟疫,官府将医馆的药材全部征收了,医馆的大夫心善,舍不得看到百姓们药石罔顾,便自己去山里采药回来诊治病人,衙门感念他的好,特意派了人去山里挖药,据说新的药材刚送到医馆就出事了。
她靠着周三郎的肩,“娘没事,不去医馆。”
活到这个岁数,去一次医馆就像死了一次似的,她怕了,宁肯死在家里也不想受那个折磨。
梨花和赵广安在边上杵着,等母子两叙完旧才走上前跟老妇问好。
老妇脸上还淌着泪,但儿子归家让她振作了些,
“多谢你们陪三郎回来,可惜这会儿乱着,没法请你们去家里喝杯茶,三郎,你去灶房烧壶开水给他们喝吧。”
赵广安摆手,不知为何,看到老妇人这般疼爱周三郎,不禁想到了在山谷里的老太太。
城里的青砖房都塌了,村里那些木屋肯定更脆弱,他红着眼眶说,“不用不用,我们过一会儿就走了。”
在之前的女子家耽搁了许久,再拖延下去,估计什么事情都做不成就得离开,赵广安可不想白来一趟,和周三郎说,“先将婶子背回屋吧。”
老妇激动起来,“不能回去。”
屋里的墙已经裂缝了,屋顶的瓦片还往下掉,进屋的话,很容易受伤的。
她一解释,周三郎也反应过来,急忙回去拿了两根凳子出来,“娘,坐凳子吧。”
地上全是碎石,膈屁股得慌。
老妇人盯着自家儿子舍不得移开眼,“你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