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第4/5页)

没有闹天灾前,街坊邻里无不羡慕她的儿子出息,不是掌柜就是管事,月钱多不说,还很有面儿,然而戎州的事情终究还是波及到了益州,酒楼关门后,官府就挨家挨户征税,交不上税的就去从军。

三个前途大好的儿子被迫去了军营。

想到还有两个儿子生死不明,老妇的眼泪又涌了出来,看着满目疮痍的宅子道,“三郎,往后咱们可咋办啊?”

周三郎看了眼旁边的媳妇,心有千万语,却说不出来,问老妇,“嫂子她们呢?”

“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

孙子到读书的年纪了,这儿离书塾远,担心孩子们路上碰到坏人,就搬回娘家了,两个儿媳妇都这样。

周三郎皱眉,“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没回来报个信儿?”

“也不知道她们那边什么情况,据外面回来的人说,咱们东边两条街的屋舍全部倒塌了,一家人连个活人都没有,官府急着给涌进城的难民发粮,暂时顾不上城里,大家不知道怎么办呢。”

她觉得官府特狠心了点,征收家里男子时,半点不带犹豫的,可是家里出了事,他们只挂着乡下人,全然不顾她们的死活。

想到什么,她吩咐儿子,“衙门在发粮,你快去领。”

“不着急。”

仍然时不时有瓦片从屋顶滑落,周三郎不敢进屋拿东西,问赵广安,“李郎君进城办什么事的?”

“原本想去亲戚家的,现在乱成这样,倒是不敢去了。”赵广安随口胡诌。

周三郎没有怀疑,能对陌生人出手相助,可见赵广安本身就是个品行不错的人,虽然他问对方要了鱼,可整个益州城谁家不在院里养几条鱼呢?

想着,他看向院子角落的水缸。

他家院子小,挖不了池子,去年便买了个水缸,囤水的同时养了几条鱼。

许是瓦片滑落将水缸砸碎了,只留下一片湿润,没有看到鱼儿的影子,他和赵广安说,“我有件事想劳烦郎君帮忙,你放心,事成后我会给报酬,不会让你白忙活一场的。”

赵广安可不是会无缘无故做好事的人,他不像赵大壮热心肠,哪怕是尸体也费劲挖出来想将其埋了图个心安。

他骨子里和大兄差不多,也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他没有接话,而是问,“什么忙?”

“天黑就知道了。”

他以前在酒楼帮工,私下里藏了些东西在酒楼后厨的树下,去年因为征兵突然,没来得及去挖,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他

自然要趁机将其挖出来。

赵广安看了眼天色。

突然,脸上感到一阵凉爽,他摸了下,是水渍。

“下雨了。”

山里的雨细细绵绵的,不怎么打湿衣衫,益州城的雨不同,一粒一粒的,有豆子那么大。

赵广安左右看了看,“咱们得找个地方避雨才行。”

然而所有人都待在废墟上,没有一丝一毫想要避雨的意思。

周家是这样,其他人家也是这样。

赵广安脱了外裳盖在梨花头上,跟周三郎说,“婶子身体不好,淋雨会生病的。”

他不想梨花陪他吃苦。

老妇仰头望着天哭起来,“没办法啊,屋里危险,一进去就会死的。”

周三郎知道地龙翻身的可怕,昨天晚上,不过几息而已,灶房顿时塌成了平地,一起共事的伙伴连求救都没来得及喊出口就再也没机会了。

而且再次震动的威力不小。

他看了眼四周,“李郎君,我家有雨伞,你要是不害怕的话...”

“我害怕。”赵广安不假思索的说。

然而为了梨花,到底还是问了雨伞的位置。

梨花双手撑着赵广安的衣服,和赵广安说,“我去拿吧,我人小,动作快,很容易躲开掉下来的瓦片。”

“不行。”

越来越大,附近废墟上的人渐渐模糊起来,赵广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转身冲进摇摇欲坠的房屋里,梨花紧随其后,“阿耶,等等我。”

屋里的家具摆设全部倒塌在地,进去后,到处灰蒙蒙的,根本看不到周三郎说的雨伞在哪儿。

赵广安正要再问,忽然,头上一暗,他惊奇的抬头,见是梨花撑着伞,“你哪儿找到的?”

“就角落里啊。”梨花面不改色的说。

赵广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觉得这把雨伞好像有点熟悉。

要知道,他是个雅人,普通的油纸伞可入不了他的眼,他花钱,买的绝对是最好看的花色伞,和梨花手里的一模一样。

梨花知道瞒不住他,也没想过瞒,“好吧,我偷偷带了伞出门的,怕阿耶你说我就没告诉你。”

赵广安更加诧异,“你放哪儿的?”

“裤子里。”梨花在进城前就在想借口了,她现在不怎么穿襦裙了,多是长裤,裤脚用草绳子绑起来,这样走路不容易绊倒,藏把伞的话,虽然牵强,好像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赵广安看向她的腿,果真没有起疑,“那咱快出去。”

赵广安跟周三郎说没找到伞,偏偏父女两撑着伞,由不得周三郎不多想,赵广安意识到这点,直接看向老妇,“婶子,是不是你家的伞你应该知道,这把伞不是吧?”

这是他买的伞,跟周家可没关系。

老妇知道儿子有事情求对方帮忙,哪儿好意思多事情,如实跟儿子说,“确实不是咱家的。”

周三郎怎么会不知道家里的伞长什么样子?不过就是多看了两眼罢了,问赵广安,“你们哪儿来的伞?”

“估计风吹来的吧。”赵广安不想说梨花偷偷藏伞了,“这么大的风,什么东西都有可能吹来。”

刚说完,就吹来一件薄薄的衣衫,还有无数碎裂的手帕在空中飞来飞去。

这么大的雨,早该将手帕淋湿了才是。

梨花盯着空中的物件看了片刻,“怕是还有震动。”

周三郎脸色大变,背起老妇就要走,“咱去酒楼。”

他害怕大风刮来瓦片伤到人,他干活的酒楼离这儿不算远,运气好的话,酒楼没倒塌,他们还能进去避雨。

赵广安扶着梨花,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周三郎想到他刚得了小媳妇,看的紧也正常,索性媳妇没受伤,他只需要背自家酿就行。

废墟上试图找亲人的人们被这场雨淋了个透,当即也不敢继续待了,看他们人多,便主动上前攀交情。

都是一条街上住着的人,平日再陌生也是脸熟的,何况周家几个儿子有出息,认识他们的人就更多。

一抱着婴儿的妇人哭着问周三郎,“是不是仗打完了?”

昨晚她奶孩子,孩子突然啼哭不止,以为孩子生病了,当感觉床在摇晃时,以为中邪了,抱着孩子就出去找婆婆,哪晓得刚到院里,身后的墙就塌了,婆婆也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