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两人眉来眼去,梨花装作没看到,跟老板要了两个箩筐和一个背篓。

这样一来,人伢子挑担子,矮妇挑桶,她背背篓正好合适。

矮妇穿着上等料子的襦裙,衣袂飘飘,哪儿愿意沾这脏兮兮的物什,当即尖细着声儿叫出来,“你这么有钱,就不能雇个人送咱回去吗?”

梨花不想买她就是她太过挑剔。

山里环境差,住宿简陋,过惯了纸醉金迷的矮妇肯定满腹牢骚叫苦连天的。

破坏老少同心埋头苦干的氛围不说,就怕人人学她刻薄...

于是,梨花不准备容忍她的这种脾性,拍了拍自己干瘪的衣兜,意有所指道,“我就剩六十两了。”

雇了人,就没法带她们走。

“......”矮妇怀疑她故意的,脸拉得老长,“你...你...”

梨花却笑得眉眼弯弯,“辛苦芳姨了。”

入行十八年,矮妇没遇到过这么刁钻跋扈的人,一时,脸黑如炭,捏着拳头捶人伢子,泫然欲泣道,“跟着这种人能有好日子过吗?”

“有个去处就别挑了,快打仗了,益州城能否守得住都还不知,你们若留在城里,封城怎么办?”

梨花站在长凳前,慢慢调整背篓的绳子,闻言,瞳孔一缩,“要打仗了?”

人伢子无言的点头。

消息还没传开,但城里的大夫全被抓走了,书生也去了前线,城里人心惶惶,是以好多人卖媳卖女囤粮而去。

梨花心下大骇,“什么时候?”

“估计就这几天了,你进城后没发现街上没什么人了吗?”

梨花当然发现了,以为百姓们不想淋雨躲进屋的缘故,没往打仗上想,“人们去哪儿了?”

“城里的粮要紧着将士,官府让百姓自给自足,所以好多百姓都出城了,城郊有田地,哪怕挖野菜吃树皮也不至于饿死。”人伢子苦笑,“没准过几日我也要去乡下避祸...”

他好几个兄弟都携妻儿跑了,所以偌大的铺子只有他看守。

想到什么,他疾步走向卖糖人的位置,“给我五个糖人。”

一旦打仗,黑市恐怕也不复存在了,既然这样,不如多买点自己喜欢的。

他问梨花要了六十两,开始挥金如土。

粗粮,盐,肉,面粉,往日嫌贵的现在全买了。

矮妇从没见过他这么大手大脚,瞠目结舌的看他从这儿跳到哪儿,“死鬼,你疯了?”

“我清醒着呢。”

梨花顺着矮妇的目光瞅了眼,继续问打仗的事儿,“益州城离京城远,京都军应该打不到这儿来,一旦出去就生死难料了,人们为什么还要出去?”

岭南以凶残出名,百姓必不会往南逃,西边的梁州正乱着,去了不得安生,至于东边的荆州...

人离乡贱,百姓们真要去了,十有八九会成末等民,任人其他奴役,北上也不行,碰到京都军,肯定会被当做叛军处置。

矮妇嫌扁担脏,拇指和食指拈着手帕,来回擦扁担上的污渍,答道,“朝廷扬言不会屠杀百姓,若遇大军压境,只要小心避开就行。”

“谁说的?”

“官府出了告示啊。”矮妇虚起眼,耐人寻味的看向梨花,“你不知道?”

整个益州城,上至节度使,下至黎民百姓,还有不知道京都传来的话?死鬼说她出身高贵,怕不是骗她的?

遐思间,但看梨花目光坦荡,“不知道。”

矮妇从上到下打量她两眼,“那你为何穿得跟叫花子似的?”

她披着蓑衣,但遮不住领口的里衣,矮妇一眼就看到里衣有补丁,缝衣的线也不是好线。

以为梨花故意的,结果不是?

梨花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打扮,从容道,“出门在外,越穷越

不惹眼,若学芳姨你锦衣华服招摇过市,我怕还没进城就被洗劫一空了。”

“......”矮妇一噎,“我又没说你什么,你这嘴就不知道让让人?”

“我是东家,说几句怎么了?你就不能让让我?”

“......”矮妇语塞,忍不住朝人伢子撒火,“快下雨了,你能不能快点啊...”

“来了来了...”人伢子将买来的物品放进麻袋挂在扁担上,麻利的挑起担子,“走吧...”

矮妇没干过重活,桶是挑起来了,就是重心不稳,步伐踉踉跄跄的,跟喝醉酒似的。

人伢子走出去几步回头看她,还她那句,“能快点不?”

出来前他把院门锁了,客人来了进不去,恐不会多等,所以耽搁越久,损失的银钱就越多。

矮妇扶着摇晃个不停的桶,汗水浸满了额头,很是不耐,“我也想快点,但桶不听使唤啊。”

“那我先回,你和小娘子慢点...”歪头找梨花,却见小姑娘已经走到几米开外了,他掂了掂扁担,快速跟上,“咱回去等她...”

铺子的正门面朝大街,地龙翻身后,附近的百姓全部到这儿避难,直到官府的告示出来,好多百姓卷铺盖走了。

街上冷冷清清的,一眼望去,尽是丢弃的衣衫,碗碟,以及烧尽的柴灰。

连日小雨,地面湿漉漉的,街道看着格外脏。

人伢子拿钥匙开门时,突然蹿出两个胡子拉渣的汉子,给他吓得差点把钥匙摔了。

“你...”人伢子顿了顿,“你们谁啊?”

众所周知,城里无权无势的男丁都去从军了,不可能有汉子。

梨花站在半米外,目光死死盯着黑衣装束的男子,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人伢子,戎州的人伢子怎么会混到益州来?在奎星县时,他们带着买来的孩子往南去了,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两人低头,和人伢子嘀咕了句什么,人伢子脸上笑开了花儿,“同行啊,你们咋不早说,害我以为来打劫的呢...”

两人颔首,“是我们行事不周,进城后发现街上没有男子走动,不由得尽量把自己藏起来...”

解释清楚就好了,人伢子并非得理不饶人的,“的确如此,你们此番来是买人的?”

早年间,他去过外面,知道有些地方不排外,相反,他们特别钟爱外地女子。

锁打开,他伸手推门,余光瞟向身侧的高个儿。

高个儿点头,“是阿,不知兄台手里有多少人?价格若合适,咱们全买了...”

上次这么阔绰的还是小娘子。

想到小娘子,人伢子回眸,发现小姑娘脸色苍白,僵在那儿动也不动。

也是,她这次独自进城,没有人陪同,突然看到两个身材颀长的男子,害怕也正常,他放柔声介绍,“他们是外地来的人伢子,小娘子不用害怕。”

益州不和戎州通市,和其他州却没断绝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