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第3/4页)
“伤得很严重?”
连路都走不了?
男人点了下头,张百户不让他告诉十九娘,害怕芳娘子担心,谁知十九娘聪明,一下就猜出来了。
梨花蹙了下眉,目光落在官兵推来的车上,“粮食我收了,肉和药材你们自己留着用。”
男人震惊,要知道,为了攒这些药材他们花了多大的心血。
十九娘竟不要?
梨花说,“这益州,没了你们和地狱有什么区别?你们既誓死守护,就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是的,这些人是要跟益州共存亡的。
从张百户拒绝跟芳娘子出城她就猜到了。
男人知道十九娘聪慧,不成想她两句就说破了他们的决心。
在以前,他们戍守益州是护益州城的百姓安宁,而现在,他们的职责是守卫这座城不被外敌攻破,程副将说了,哪怕死,他们也要死在益州。
望着面前比自己矮许多的姑娘,他别开了脸,“这些人就拜托你了。”
“你们想走吗?”
男人摇头,“不走了。 ”
人活一辈子,总得做好一件事不是?
梨花后面的闻五湿了眼眶,喃喃出声道,“他们这样,显得我们卑劣又庸俗。”
赵广安听了,反驳他,“什么卑劣庸俗,要我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他们就是太认死理了,誓死守在这儿又如何?救得了百姓吗?救得了自己吗?死了又如何,想救的人都没能救啊...”
“......”
这话怎么越琢磨越有道理?
闻五哑口无言。
赵广安又说,“人哪,只有活下来才能救更多人,你们虽然过了段憋屈的日子,但救回来的人够你们死后升仙了不是?”
“......”闻五张了张嘴,“三东家说得有理。”
撇开那段屈辱不提,他们做的事和士兵没什么两样。
赵广安赞赏,愈发来了精神,抖擞着走到梨花面前,将刚刚的’道理‘复述了一遍,字正腔圆道,“你们朝廷要收留难民就让他们收,你们带着百姓去其他地方生活,这烂摊子谁爱管就让他管去,左右都是贪官恶吏跟群外地人,谁还在意他们的死活不成?”
这话要是赵广从嘴里说出来,必是轻言细语,娓娓道来。
赵广安却不是,他声若洪钟,不像在劝人,更像在威胁人。
一时,四周鸦雀无声。
男人更是瞠目结舌的望着赵广安,赵广安昂首挺胸道,“我说错了不成?衙门要包庇作恶的人,就让他们一起生活好了。”
“......”
好像,似乎,的确,是这么个理。
顿时,墙边的百姓清醒了,一瘸一拐的涌过来,“秦百户,这位郎君说得对,你们是好兵,你们留下来也是死,不如跟我们一起走,这鬼地方,谁要待谁待去。”
男人语塞,再开口结巴起来,“不...不行。”
都走了,他日岭南长驱直入,北边的百姓也会遭难。
“衙门里没一个好东西,你们既敢撺掇难民袭击卫所,难保不会做出更过分的事儿,你们不走,早晚会死在他们手里的。”
整个益州城,除了县令是益州人,几位坊主全是外地人。
其中一个还是戎州人,想当初益州对戎州人犯的事,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们的。
男人心意已决,“时候不早了,你们尽早离去吧。”
梨花看向城门边的人,其中两个频繁的挪步,似乎被赵广安说动了,她稍作沉吟,与男人道,“秦百户要不要问问他们?”
像赵广安说的,他们不走,最好的结果就是成为嗜血者。
像罗大郎他们那样,为了保护更多人,牺牲自己。
男人顺着她的视线瞄了眼朝夕相伴的同僚,高声问道,“你们想走吗?”
众人瞬间站直,异口同声,“吾等誓死追随程副将。”
他们痛恨朝廷的旨意,痛恨县令视百姓为蝼蚁,然而想到呕心沥血的程副将,仍然爱这儿。
男人朝梨花道,“十九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人各有志,还望成全。”
梨花真诚的拱手作揖,“祝诸位得偿所愿。”
“多谢。”
梨花还有事麻烦男人,招来于三,“我庄子上的好些人都是益州的,眼下局势不稳,他们想回家把家人接出来,能否劳烦秦百户开城门?”
男人说,“北郊设了好几个关卡,禁止外地人通行。”
梨花道,“无事,他家住得不远。”
于三是益州兵,遇到关卡也有法子过去,“只是随行的人有点多...”
“无妨,只要不乱走就没事。”男人说 ,“到时我给你一张进出城的通行牌,遇到巡逻的盘查,你出示即可。”
北郊农田多,为避免像去年那样荒废,朝廷派兵日夜巡逻,没有通行牌会被乱箭射死。
“多谢。”
事儿说完,接下来就是怎么安顿这些百姓了,因人数过多,来时梨花就决定连夜去戎州,待官兵们退回城门,她立刻叫人整队,伤患和正常人分开,不便于兴的坐车,其他人挑行李。
男人爬上城墙,看到的就是乌泱泱的人挪步的情形。
身侧官兵道,“十九娘来头不小。”
这么多人,几下就清点好了,还让老小病患得到照顾,连他都做不到。
“来头不小能在南边活下来?”男人对梨花的家境无甚兴趣,反倒在意另外件事,“你说她是哪儿人?”
官兵愣了愣,摇头。
男人双手搭在城墙上,眺望着远处漆黑的天幕,目光有些飘远,“你说,当初咱要是没有驱逐那些戎州人,让他们留下益州,那眼下的益州是什么样的?”
当时没觉得自己错了,但看到城中百姓挑筐背篓出城的画面,不知怎么就浮现出戎州人的脸来。
官兵不解,“荆州难民是疯狗,只要有他们在,哪儿的人都挡不住。”
见他没懂,男人叹了声,“或许吧。”
然而他心里知道会不一样。
若收留那些戎州人,地动后的益州不会存在良田无人耕的景象,一旦不缺人种地,城门就不会向荆州难民敞开,城中百姓就不会被迫出走了。
想事的间隙,城下已经整队完毕启程了。
官兵见他有些出神,思忖道,“不驱逐戎州人,岭南就会攻打咱们,城中百姓仍没好日子过。”
无论做何选择,都避免不了民不聊生的局面。
除非,旧朝廷肯派兵支援。
然而可能吗?西南偏僻穷困,每年的军需得三催四讨已为旧朝廷不喜,若有机会扔掉他们,旧朝廷想也不想就会同意的,戎州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
要不然,节度使为何要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