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莺娘乘轿出了二门, 下轿步行换马车。

丫鬟跟着走了几步,两人同时看见大门侧后影壁旁的几道身影。

他们隐在黑暗里,三个朝着当中的人躬身, 而那人衣袍偏浅色,面容隐在阴影里,察觉到她们的探看侧了下脸, 眸子里闪过一丝寒光。

莺娘忙收回视线,和丫鬟加快脚步上了马车。

马车顺利开出府邸,离开了谢府。

“吓死我了。这府里的主人到底是谁啊?”丫鬟惊魂甫定, 抚着心口怨道。

自从摄政王主政以来,当朝权贵连片倒台,如今能请得动莺娘的, 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而这府邸外围守卫重重,里头却宁静得说得上冷清, 绝不是正常的人家。

丫鬟只知道传话的人一来, 老板点头哈腰,一副狗腿样,把莺娘所有的演出和客人都推后, 也定要她来此。

只有莺娘知道,来的是宫里的人。

“管他什么人, 只要宋夫人喜欢我的曲子就行。”莺娘说着,把今夜得来的赏赐拿来细细数了。

很大方的数目。

“也是。”丫鬟也抿嘴笑, “希望这位宋夫人多多找娘子, 来一趟轻松又惬意, 打赏也丰厚,多好。”

莺娘也笑了笑。

却听丫鬟艳羡道:“这宅子可真大,就她一个人住, 没有婆母妯娌,真快活,外室能做到这份上,也是命好。”

莺娘却收了笑,“什么命好。金丝雀罢了。”

“金丝雀怎么了,我也想当,谁来圈养我啊。”丫鬟调笑。

莺娘嗔她一眼,“各人有各人的苦楚。”没看她今晚听曲哭成那样么。

丫鬟来了劲,“她衣料比娘子的还好。”

“衣裳罢了,有什么好羡慕的,我想要也可以去买。”

“娘子吃味了。”

“掌你的嘴!”

两人说笑着走远了。

暗中窥视的人再次冒了头。

有人盯上谢府在谢尧的计划之内,近来他没有把行踪掩饰得十分严密,总有人会发现他的这处私宅。

只不过,因为五日内连着传出靡靡之音,被发现得提前了些。

方才得了有人窥探的消息,他就到了这门上,让人看清楚些。

至于那歌伎,算是歪打正着。

如今朝局已经稳定,昔日权贵已经不成气候,为民心所背,掀不起多少波澜。

他总要让玉梨以他的王妃身份出现,是时候开始筹备了。

只是今晚所见,让他的计划不那么笃定了。

“加强防卫,府里的安全不容有失。”谢尧向松鹤下令,就回了明月居。

明月居里一片漆黑,玉梨已经睡了,她的丫鬟向来被她纵容得懒怠,也早早灭了灯。

谢尧在垂花门下,像个不速之客。

“可要让静羽来把夫人……”

“不必。”谢尧丢下两个字转身走了。

月落日升,晌午过后,谢尧才空下来,问及玉梨。

得知玉梨一如往常,起床后逗逗猫,巡查一遍宅院的花木,接着回书房练字。

用饭之后歇晌,不用问也知下午定也是如此,只会在知道他会回去时,去厨房做些菜肴,而他不传话回去,她也不会问一句。

昨晚玉梨泪流满面,不住拭泪的画面再次浮现眼前,谢尧的脸色冷沉着,一直没有好转。

神武军大将军崔成壁来商议北境柔然扰边之事,见上首的人翻折子的动作带着火气,不禁心里打鼓。

柔然盘踞中原北境多年,自当朝建立就一直是心腹大患,数年前的大战中,是当时年仅十八的摄政王带兵直逼其王庭,亲手斩杀了当时的柔然汗王。几位王子站出来议和,朝廷接受了。

蛮族无信义,背弃和书举兵扰边也在意料之中,不过,当初那场仗崔成壁也在,他丝毫不怀疑谢尧能斩杀柔然汗王第二次。

不至于让他为此事动怒才是啊。

“如何,那些南衙军可有了战意?”

听得对方问话,崔成壁拉回思绪,“禀王爷,那些下层官兵倒是轻易能鼓动,神武军的小兵稍用激将法就能激得他们想去北境,可他们上头的卫氏一族倒是清醒,始终没有动静。”

南衙军由旧贵族子弟组成,曾经是当朝的精锐,不过多年未打过打仗,加上浸淫富贵,早已被腐化,原本在神武军前不堪一击,然而当头的卫氏滑不溜秋,在谢尧的兵马入城不久,便见势倒戈,抛弃了皇族,不要脸地融入了他的势力。

但谢尧从未把他们当自己人,打算趁着北境扰边,把南衙军派去平乱,消耗一些。

谢尧冷笑了一下,“卫氏家主老了,该换一个年轻些的上去了。”

崔成壁立刻明了,商议了几句有了计划。

按往常,谢尧还会过问些神武军的事宜,但今日商讨完此事,就没了下文。

崔成壁跟着他八年,随他一起浮沉历经生死,知道他眼下心里藏着暗火。

虽好奇是何事竟能让他憋着不发,但也识趣地没去触霉头。

但他熟知面前人的脾性,不是情绪无法自控,会无端迁怒于人的。

崔成壁笑道:“臣组了部将击鞠,王爷可要一起去?秋日天燥,泄泄火。”

谢尧默了片刻,点了头。

尘土漫天,健马来往,嘶鸣充斥耳际,呼喝喊叫声不绝于耳,空气中满是尘土和牲口味儿。

场上的人一张张脸被汗水浸透,透着健朗的红,谢尧纵马在先,后头两队红衣黑衣部众紧随其后,衣袍拉得横飞,跑出了战场冲刺的速度。

谢尧长臂抡起球杆,一声脆响,马球直飞,进了球囊,红方得筹,领先近五筹。

谢尧打马到场边,崔成壁也跟了过来。

“王爷怎么不打了?”

谢尧下马,侍人接过缰绳和球杆,谢尧脚步不停,“再打下去,孤立着不动,球自送到孤脚边。”

崔成壁笑笑:“王爷难得出宫一趟,他们都挤破脑袋想在王爷面前露露脸。”

谢尧勾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

谢尧走到场边,于棚下坐了,有人递来一张沾水的湿帕子。

谢尧垂眸看去,举着帕子的是一双嫩白纤手。

他侧过脸去看,女子将头垂得低,露出半截雪白的颈子,耳垂上戴着一点朱砂色耳坠。

宫里原本只有静羽一个女侍人,后来静羽也消失了,摄政王身边没有女人,是朝臣皆知的事。

昨日他的私宅传出靡靡之音,今日便有人以美色来讨好。

谢尧瞧了她几瞬,接过她手上的帕子,擦了手,再擦了脸。

帕子还染了香,有些熟悉的沉水香,夹杂了些暖暖花果香。

谢尧顿了顿,“叫什么名字?”

女子微颤了下,抬起头来,见到面前人的真容,眼里的不安化成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