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玉梨心里一沉, 下意识看向谢尧,见他神情深沉莫测,看不出丝毫情绪。

方才他说过, 家里还有一位母亲,两个妹妹,他应当也事先通知过她们了, 但竟然都没有一个人来接的,即使女眷不好出门,按说也该有管家之类的。

玉梨无法想象三妻四妾的家族里头, 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如何相处,尤其是母亲地位截然不同,妻子所生的孩子, 定是比妾所生的孩子受宠爱得多。

何况谢尧的生母恐怕连妾都算不上,他是个私生子。

私生子三字, 玉梨先前已经想过多次, 按现代的律法,私生子和婚生子同样有继承权,可是人情上, 私生子定是会被人鄙视的,他的出生就是违背人伦的结果。

何况在这封建时代, 他没有继承权,在重名声的家族里, 他甚至见不得光。

可是他没有因为自己的出身就沉沦, 他一路奋发图强, 才得到了今天的地位,玉梨坚定地相信,他虽然是私生子, 但是错不在他。

然而眼下要去见他的嫡母,玉梨才发现,他的存在,对某些人来说,确实是无法磨灭的伤害。

她们不喜他,不亲近他,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现在他是她的丈夫,她管不着别人如何,她只在意他的感受。

玉梨挣出手腕,转而扣住他的手指,紧紧牵着。

谢尧看她,她勾起温和的笑,他收紧手指,神情毫无变化。

玉梨更加坚信,今日来不是交流感情的,她就静静观察就好了。

他们紧扣着手进入府邸,入目所见没有一个护院仆役,影壁为白玉所雕刻,左右的麒麟石雕高约七尺,面目端肃,獠牙醒目,令人望之生畏。

玉梨先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府邸,溪合县没有这样的权贵人家,谢府也只是普通的平民大宅子,眼下看见这些,她才对所谓的大家族有了些概念。

接着往后走,所见景致与谢府全然不同。

看得出是精心打造,但是往宏大高阔来营造,眼下虽是荒疏了,也不见得荒凉,草木犹在,只是生长得乱了,没有人打理,像是曾经耗费许多钱财建造的公园,但少有人光顾,打理的人也就放任不管了。

玉梨知道,这家里的人,尤其是男丁,都因政斗获罪,被谢尧处死了很多。

先前她只当电视剧里的场面,抄家砍头一闪而过,眼下看见这气势依旧,但破落荒疏的宅邸,才有清晰的认知。

曾经主人成群,仆人无数的钟鸣鼎食之家,眼下一个人都见不到。

而这一切,都是谢尧的手笔。

被他牵着的手忽然有些发麻,掌心微微出汗。

“走累了?”谢尧忽然出声问。

玉梨浑身寒了一下,看也不看他,嗯了一声。

“歇一歇。”

谢尧松开她的手,转而重新握着她的手腕,拉到一处凉亭里坐下了。

玉梨坐下,静羽和喜云走了过来。

玉梨无端地松了口气,还好有她们两个在。

看得出静羽神情比往日沉一些,而喜云更是像到了陌生环境,谨慎非常。

但好在她只是来做客,一会儿就走了,不会久待,她往后的日子,是和喜云静羽待在谢府一起过,自在又轻松。

她又转向谢尧,还有他,虽然他与她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但已经走到如今的地步,他全然接受她的世界,也积极让她对他有所了解,那就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等会儿谢尧讲述出他的过往和来路,无论他的童年如何悲惨都不要显露出怜悯,无论他的事业如何残暴血腥,都不要表现得畏惧,只要她稳住自己,应当就能稳住他的情绪。

如果有超出预期的,最差的情形,她也要稳住表情,给予他最正向的反馈。

玉梨打起精神,没再胡思乱想,集中精力想着如何维持好表情,不让谢尧看出她的情绪,就像此刻的他一样。

“好了吗?”谢尧问。

玉梨想象自己是职业前台,面带微笑,“嗯,好了。”

到了一处院子,终于是见到了几个人。

玉梨还未看清她们的样貌,她们已经退至道旁,恭敬跪下了,身体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谢尧视而不见,牵着她的手径直往里走。

玉梨也就当作寻常,没有理会。

走过那几人后她才拉住他,问,“这里就是你嫡母的住处么?”

谢尧点头。

玉梨动了动手,“等会儿出来再牵吧。”

谢尧看看她,松开了她的手。

院里的景致比外头温馨些,种了些花木,看得出有人打理,还未走进正厅,就闻到浓浓檀香味。

天色阴沉,没有阳光,走入屋檐下,光线更加暗淡。

屋内坐着一位中年妇人,不施粉黛,穿着青色布衣,身旁立着个年纪与静羽差不多大的女郎,应当就是谢尧的嫡母和异母妹妹了。

卫夫人手持一串紫檀佛珠,捻着珠子不停转动。

她的女儿谢春芷则是紧抿着唇,站在一旁,垂着脑袋,但眼珠子往上打量玉梨。

玉梨穿的浅碧色裙衫,暖玉色襦衫,裙头一朵青绿色芙蓉花型的绒花,不施粉黛,发髻也简单,只簪了一只青玉簪子。

打扮很素净,而身形窈窕动人,脖颈修长,肤色雪白,面容清丽出尘。

猜想到她这位兄长要带来的定是美人,但谢春芷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平和,她还以为会是个妖艳跋扈的,或是卑微怯懦的,毕竟,这位兄长要是娶妻,要么是抢来的良家女,要么是看中他权势贴上来的风尘女。

谢春芷看得有些久,玉梨察觉到她的目光,与她对视笑了下。

谢春芷立刻转开目光,将嘴巴抿得更紧。

身旁的卫夫人则是淡淡扫了玉梨一眼,起身对着谢尧福身行礼。

玉梨站在他旁边,有些惊异,但谢尧站着受了,玉梨也没动弹。

谢春芷也跟着行礼,但毕竟年轻,不如她母亲老道,脸庞鼓鼓的,眉头也松了紧,紧了松,显然是不情愿的。

谢尧垂眸看着母女俩,目光凉了一瞬。

他一直没有叫起,玉梨觉得难熬,暗暗扯了下他的袖子。

“免礼。”他这才出声。

谢春芷一下站直了,卫夫人仍旧不紧不慢,动作之间满是淡泊宁静,好似真入了佛门,万事不动心绪。

两人起身后,也没有说话。

谢尧看看她们,谢春芷显出些畏缩,往她娘身边侧了侧。

玉梨觉得怪异极了,维持表面的客套,主动开口说话,“我给夫人和谢娘子备了薄礼,静羽,帮我拿出来吧。”

静羽把两个锦盒放在桌旁,退到了门口,全程微垂着头,看也没看那对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