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檀烟袅袅。
佛堂内静谧无声, 静羽踏进来,三名暗卫无声跟随。
谢春芷看着她,颐指气使, “这些东西,拿去扔了。”
静羽很是平静,“这是王妃赐下的, 夫人和小姐还是收下的好。”
谢春芷冷笑,“没有拜见过高堂,她算哪门子的王妃?”
静羽也冷笑了一下。
从前唯唯诺诺, 低眉顺眼,就是打骂也不吭声的人,竟然对着她冷笑。“死丫头你这什么态度, 当年要不是我娘把你带回来,你早就死在那宅子里了, 现在攀上高枝, 就当你换了种,别忘了你永远是我谢氏的家奴!”
被迫向出身低贱的人行礼,已经是奇耻大辱, 眼下见了从小到大,为奴为婢的人, 谢春芷不由得激动起来。
“我也是奉命行事。”静羽道。
见她脊背挺直,自称我, 谢春芷更加恼怒, “你算什么我?忘恩负义的东西!”
“春芷。”上首一直闭眸不语的卫夫人淡声开口。
“随手行善罢了。算不得恩惠。”卫夫人眼也不睁, “不得无礼。”
谢春芷气恨看着静羽,没再说话。
静羽却捏紧了手指。
当年那小院里的人死绝时,她五岁, 因病卧床逃过一劫,几乎饿死时,这位卫夫人来到。把她带回了国公府。
富贵奢华,衣食无忧,与她差不多大的谢春芷叫她的爹为爹,那时,她以为自己也可过上同样的日子,众星捧月,奴仆成群。
她病愈之后,却跟着奴仆学规矩,穿布衣,做粗活。
可她明明和她有同一个爹。
只是她爹从来没有再看过她,甚至没有跟她说过话。
她渐渐认清了什么,她和她们有着云泥之别,她只能认命,好好活下去。
十岁那年,谢府为谢春芷举办了生辰宴,她从厨房往上房端菜,被恩赐留在一旁,和很多人一起等赏赐。
外头放起了烟花,谢二爷带着她们出去观看,她看见桌上拆了半数的锦盒,全是精美亮眼的礼物,鬼使神差地走去,碰了其中一串琉璃九连环。
谢春芷看见了,把她推倒在地,扇了她一耳光。
她没有哭,谢春芷却先哭了,“她手脏,碰了我的东西,我不要了!”
卫夫人蹲身抱着她,看她半举的手,吹了吹,问她疼不疼。
她按规矩跪在地上,忽然听得谢二爷说,“脏了就丢了吧。手疼了没?”
一旁带她的大丫鬟跪地替她认错,她也照做了。
“疼,好疼啊,我要她自打嘴巴!”
大丫鬟把她拉起来,拉着她的手往她脸上打,上头谢二爷和卫夫人居高临下,皱眉冷漠看她,她默默哭泣。
谢春芷哭得大声,众人都去哄她了。
“打两下就过去了,啊。”一旁的大丫鬟安抚她。
人人都觉得是对的,她碰了主子的东西,被推倒被打耳光还不行,还要磕头认错,还要自打耳光。包括她的爹。
她只是个蝼蚁般的存在,微不足道,更无力反抗。
她打了,打得脸颊红肿。
卫夫人来叫停,“好了。做出这幅样子,好像我薄待了你。”
让她们站起来,毫不在意地把那九连环丢在她脚边,“扔了可惜,赏你了。往后记着规矩,安守奴婢的本分,也不会苛责于你。”
就这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终于成了忠心又尽责的奴婢。
直到五年前,松鹤和谢尧回来了,她本以为有了可以抬头看人的希望,但松鹤跟她一样,身份低微,而谢尧根本看不见她。
卫夫人的薄待一视同仁,松鹤也是下人,谢尧成了嫡子,但卫夫人把他打发到很偏僻的居所,在阖家团圆的节日,刻意把他叫来,却让他在外等着,站着,等人都团圆得差不多了,再把他叫进来,用残羹冷饭。
但他只经受过一次,就再也没来过,还把府里送去的东西全退了回来,她好羡慕他可以如此反抗。
一直以来,她都只能安守本分,命运总在别人手里,从卫夫人到摄政王,都不是好相处的人,她小心翼翼,等着被他们支配。
可是玉梨让她挺直脊背,给她为自己做主的信心,她很有价值,她可以抬头看人,离了国公府,她也可以存活下去。
而现在,面前的两人,已经可以任她处置。
多年习惯使然,静羽还是有些紧张,那一年的耳光仿佛又痛了起来。
她忽然走到谢春芷面前,抬手打了她一巴掌。
谢春芷尖叫想打回来,暗卫极快上前把她制住。
静羽浑身颤抖,手掌更是抖得如筛糠,她又打了两下,打到谢春芷哭了为止。
“谢静羽!”卫夫人起身怒道。
静羽心跳如擂,手抖不停,转过去,到了卫夫人面前。
啪一声脆响,她打了卫夫人一耳光。
卫夫人偏脸错愕,转回来,目光满是怨毒嫌恶。
静羽再打她一耳光。
手终于不抖了。
静羽平复了一会儿,淡道:“此二人对王妃不敬。赐死。”
“凭什么!”卫夫人嘶声道,“他答应了,见了她就放了我们母女。”
静羽知道这回事。
学着谢尧的淡然,平静道:“杀你们,无需理由。”
静羽没再理会她们,朝暗卫道,“快一些的,最好别见血。”
暗卫很熟练,拿出白绫缠上她们的脖子,片刻间就没了动静。
静羽看着她们,颤抖彻底平复,心跳也慢了下来。
静羽出了门朝熙兰苑去,在外头碰上了松鹤和谢尧。
平复下来的心再次提起,走到松鹤身边,唤了一声,“哥。”
“为什么不进去?”
松鹤摇头。
“难道让夫人一个人面对谢春岚?”静羽神情紧张。
松鹤看着谢尧背影,“他只会比我们难熬百倍。”
静羽不再说话。
院里传来了交谈声,离得近的谢尧和松鹤听得清清楚楚。
玉梨和谢春岚坐在院子里,一张案几,两把圈椅,两人相对而坐。
带玉梨来的冯沉月倒了两杯茶,就拉着喜云出了门。
谢春岚似乎真是身体抱恙,穿着一身浅色披风,双臂隐藏在披风下。
她看着玉梨,笑意明媚,友善又温和。
玉梨也回以温和笑意。
互相客套几句后,谢春岚开始讲述,“我的这位兄长身世坎坷,能得如此如花美眷,实在是前世修来的服气。”
玉梨笑着回应,“我们只是有缘走到一起罢了。”
谢春岚:“他从小并不是在国公府长大的。我也是听他说起才知道,他原本是我二叔的外室子。”
玉梨神情怔了一瞬,谢春岚敏锐察觉,笑道,“往日四哥在家中就我一个知心人,这些事啊,旁人不知道,他又是个好面子的人,估计对着你说不出口,也只有我能讲给你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