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盛衍没有回答他的话, 只是沉默地将他抱在怀里。越抱越紧,像是要把宋鹤眠融入骨血,再也没有人能把他们分开。
他闻不到宋鹤眠身上清淡的香味了, 萦绕在鼻尖的只有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小衍……”宋鹤眠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少年的心跳一下下敲击他的胸口, 形成了某种共振。
“嗯, 我在呢。”
盛衍温声应着, 情绪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他偏过头吻了吻宋鹤眠的侧颈, 又张开嘴唇轻轻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淡淡的咬痕。
他直起身体,摸了摸那个印记,没头没脑来了句:“无论你在哪我都能找到你。”
“什么?”
盛衍扣住他的后颈,和他额头相抵:“没什么。”
生或死, 我都和你一起。
下辈子,下下辈子, 我去找到你。
身侧的元佳润湿了眼眶,他大概已经猜到发生什么事情了。心尖涌现出一股无法言语的痛,研究所和星联盟职责不同,却也算处在同一个境地。
眼看着一切都要结束了, 可……
“宋首席, 我,你等等我……我会认真研究药剂, 说不定能……”他的话没有讲完, 昏黄的灯光下瞧见宋鹤眠那段白到晃眼的脖颈, 颈上艳丽的玫瑰正在一点一点消散。
不是缩进身体里继续盘踞,而是四分五裂,慢慢褪色。
他猛地跪下身, 惊呼道:“首席!你的脖子——”
盛衍一愣,低头看去。
玫瑰生出密密麻麻的裂缝,颜色也不复鲜艳,褪成了残败的灰。
浅淡的灰色又变成更浅的白,从花枝开始消失不见。
血气涨潮般上涌,汇聚在他的大脑。盛衍的脑神经开始发麻,冰冷的身体又有了灼人的体温,心脏高悬:“宋鹤眠……宋鹤眠。”
他掌心用力抚过那段修长的脖颈,玫瑰消散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已经只余他方才留下的牙印,干净到仿佛什么都没来过。
“你怎么样?你现在……”他的话都讲不清楚了,劫后余生般巨大的喜悦裹挟着不确定的惊恐包围着他。
蛛网缠绕的窒息感消失不见,从未有过的轻松感席卷全身,附着在血肉上蚕食的痛感无影无踪。
宋鹤眠不可置信地眨眨眼,想到什么倏然抬头望向八楼。
Cyril正在窗口看他。
夜间的风吹乱他金色的发丝,露出他深邃的眉眼。里面没有戏谑的笑意,也没有阴翳的狠辣。很平淡的一双眼,像十来岁时,在那栋小洋房里,问能不能和他一起拼乐高的眼神一样。
Cyril的眼前泛起了雾,宋鹤眠在他视线里化成了小小一个点。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来。
他的母亲是个A国人,和Gavin相恋的时候那个温婉的女人并不知道自己的爱人从事着惨绝人寰的研究工作。他们俩也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相识,相爱,成婚,有了爱情的结晶。
一切的一切美好的像童话故事描绘的一般。
直到他的母亲发现了自己的丈夫是异种泛滥的罪魁祸首。
那个温柔知性的女性爆发出惊人的怒火,她愤怒的摔烂实验室的器材,又想致电星联盟告发自己的丈夫。Gavin将她打晕,囚禁在了洋房,试图用这种方式留下她。
但他的母亲是个敢爱敢恨的女人,先前对Gavin的爱意尽数化成了恨,甚至想要杀死肚子里的孩子。
可当时几近临盆,Gavin全方位看护让她没能成功。
生下Cyril后,她依旧没能回心转意,多次尝试逃跑尝试告发。
所以Cyril对自己母亲的印象只有她对Gavin嘶声力竭的质问,以及一次次逃跑又一次次被抓回来的背影。
不过最后她没再跑了,因为Gavin给她注入了变异基因。
和普通的变异基因不一样,让她在清醒时痛不欲生,只能赖以Gavin给的舒缓剂缓解痛苦。
注入舒缓剂后又会让人神志不清,她常忘记发生过的事情,以为Gavin还是她绅士体贴的爱人。
Cyril的童年从此步入冰火两重天,母亲失智时是父母相爱的幸福小孩,等她清醒时迎接他的就是无穷尽的恨意和争吵。
后来她死了。
死于自杀,这是那位坚韧的女性对Gavin做出的最后的抗争。
说来她的死,和Cyril脱不了干系,准确来说,是她利用了自己的儿子。
因为她偶尔会清醒的缘故,Gavin将洋房所有能尖锐物品都收了起来,确保她无法了结自己的生命。还会算准她清醒的时间,在那段时间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可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一连半年都好像沉浸在失去神智的状态,像热恋期的小女孩一样爱着自己的丈夫,像一位温柔的母亲一样爱着自己的孩子。
就当Gavin放松了警惕,以为自己的变异基因彻底控制了她的时候,她自杀了。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她哄着自己的儿子去找小刀,说想给他削苹果吃。
Cyril彼时年龄尚小,猜不透母亲的心思。乖乖去找了水果刀,母亲哄着他在楼下稍等,自己去楼上拿水果下来给他做拼盘。
可他左等右等没有等到,按耐不住上楼看的时候,母亲的身体都已经凉透了,鲜红的血染红了整个浴缸。
得知此事的Gavin自然是勃然大怒,将怒火尽数发泄在了年幼的Cyril身上。又打又骂,打的他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失去了妻子,Gavin变得阴晴不定,像一个疯子侵占他余下的童年,仅存的快乐被掩盖,只留下浓郁的黑。
对于变异基因的研究也越来越疯狂,Cyril就跟着他四处奔波,换了一个又一个基地。Gavin在基地拘留了很多研究员的小孩,却很少会有人和他一起玩。
他总是远远看着那群小孩聚在一起玩各种游戏,丢手绢,老鹰捉小鸡等等他听都没听过的小游戏。
他偶尔也会有想加入他们的心思,可他一过去,那些人就像受惊小鸟一样各自飞走了。
说不伤心是假的,可让他伤心的事太多了,比起来这一件好像显得微不足道。
他不再妄图参与他们的游戏,一个人蹲在大树下看蚂蚁搬食。
太阳在树下落下斑驳的树影,他的影子也看不太清晰,只能看见小小一团影子孤零零的在树下晃荡着。
直到某天树下变成两团小小的影子。
和他排排蹲的人说:他叫宋鹤眠。
Cyril有了第一个玩伴,他拉着宋鹤眠的手,昂首挺胸穿过孩子堆。
因为他有了最漂亮的朋友。
其他人都不及宋鹤眠好看。
他喜欢和宋鹤眠趴在洋房的地毯上看画本,肩膀挨着肩膀,热意侵染彼此的体温,一扭头就能看见宋鹤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