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这些话温向烛上辈子也对裴觉说过, 不同的是上辈子他是真的句句真心。

上辈子他也是真的心疼裴觉一个人在宫里孤苦伶仃,时至今日他同裴觉第一次的见面记忆仍旧能清晰浮现在他脑海里,彼时他入朝为官不久, 也尚未坐到一朝之相的高位。

那时的裴觉像蜷在宫中一角苟且偷生的猫狗, 十来岁的孩子瘦到脱相, 套着一身不合身的衣衫, 胳膊肘都露在外面。

温向烛怜悯他, 收他为学生后, 便给足了他偏爱。如今想来,竟是觉得愚蠢的可笑。

裴觉把这些话听了进去,眼眶泛起一圈水红色。他躬身趴在温向烛膝头,低声喃着:“老师,你对我最好了。”

“六哥身边有很多人, 淑妃娘娘,御史大人, 定远将军,他有好多好多人。”他嗓子像被浸泡在水中,又湿又沉,“但我只有你了, 老师。”

温向烛嘴角抽了抽, 心说这人装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说的好像今天约这个明天找那个的人不是他一样。他幽幽叹了口气, 也不怪之前自己他蒙蔽了, 这个人扮起可怜来还真是手到擒来。

重来一世的温大人不会被他这点伎俩唬过去, 他屈指逗小狗似地摸了摸裴觉的脸:“殿下,臣永远不会背叛你。”

“无论发生什么,臣都站在殿下这边。”

许是温向烛语气太过蛊人, 似春水柔和的抚摸裹挟着沁人的幽香叫人身子都麻了半边。裴觉喉咙发酸,信了个十成十,什么谢世子,许太尉尽数被他抛之脑后,只剩下温向烛的一句“臣永远不会背叛你”在脑海中发出振聋发聩的回响。

“老师,我干了很多错事,我以后都会改。”他用额头蹭了蹭软绵的衣袍,“真的,我都会改的。”

温向烛眼睛一弯:“乖孩子。”

他将裴觉送出温府的大门后,脸上的笑意就褪的一干二净,命张衡烧水准备沐浴,身上用料极佳的衣袍也烧了去。

温向烛在浴桶泡了好半晌,出来时皮肤像是白瓷上了一层粉釉。乌黑的长发被拨到颈侧,带着潮意的发尾如鸦羽滴墨,自瓷白的肌肤蜿蜒而过,一路往下滚,洇湿了胸口的衣料。

沐浴后温大人心情松快不少,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江南调调。拿着一张巾帕坐在榻上垂首擦头发,腕间戴的手镯和手钏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动。

996飞在他身边,真心感叹:“好漂亮喔,大人。”

温向烛五指拢过发丝,露出清绝的眉眼和秾丽的眼下痣:

“我知道。”

他没表现出一点害羞的意味,反而抬起下巴翘了翘唇角,小系统精准从他的神态中捕捉到了淡淡的骄傲。

“我娘天天这么夸我。”

嗯,很好。

小蝴蝶自顾自点头,又是一位美而自知的宿主。

*

北宁王朝春节休沐时间很长,温向烛乐得自在,在府中逗鸟赏花,偶尔给裴书送过来的文章圈点勾画。除却频繁上门的裴觉,他这段时间过得不是一般的舒心。

人都精神了不少。

上元节来临之际,裴书给他递了拜贴,邀他去醉江月过节。

醉江月是京城有名的饭馆,平日里都是人满为患,逢年过节更是要提前预约。那里的甜食很合温大人心意,他没少让张衡给他买。不过一些讲究的菜品是不许外带的,老板娘说冷了就没那个滋味,会砸了他们的招牌。

温向烛没怎么思考便应了下来。他本就喜热闹,每遇过节都会去集市玩上一圈再回来,何况裴书选的地方又正中他下怀。

只是他到了后才发现裴书还请了定远将军。

裴书的生母淑妃同柏简行的母亲是手帕交,六皇子的武艺多多少少受到了定远将军的指导。说来上辈子柏简行便是站的六皇子的队,他在这倒是也不奇怪。

柏简行到的早,已经端坐在黄花梨椅上喝完了一盏茶。

见着这人温向烛便想起前些日子在宫门口发生的事,恨不得转身就走。

正巧裴书推门而入,六皇子今日穿的喜庆,活像个行走的灯笼,他瞧见人便雀跃不已:“老师!”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叫温向烛还真做不出去转身就走的事。

妥协道:“殿下。”

裴书笑眯眯冲他行礼:“老师,您给我文章的批准我都认真看过了,学生茅塞顿开。”

温向烛道:“是殿下聪慧,一点就通。”

裴书被他夸得脸红,忙招呼人入座,亲自动手布菜。

他不知是从哪里打探到了温向烛的口味,点了不少甜食。温向烛吃的开心,如果身边没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一直盯着他的话他会更开心。·

从醉江月离开后裴书带着两位大人去赏灯,一身红衣的六皇子走在最前面,温向烛今日也褪下了白衣换上了一袭青碧色的长衫,簪子也讲究的换了色,隐隐能看见一只竹叶形状的玉簪插在浓密的发间。

倒是柏简行,还是那身一成不变的的黑。配上冷冰冰的表情,走在两人身边把祥和的气氛打了个稀碎,过路的人更是自动退让八尺。

温向烛在又一个人不慎撞到柏简行后吓得脸色苍白只差下跪道歉后,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柏将军,也太不招人待见了些。”

柏简行拧眉:“你很招人待见?”

“比将军强。”

温向烛把手里的兔子面具随手递给路边哇哇大哭的小姑娘,小姑娘顿时喜笑颜开,抱着温大人的腿蹭了好一会才被姗姗来迟的家人拉走。

走的时候还大喊着漂亮哥哥人真好。

长街两侧彩楼高结,朱漆阑干悬满了琉璃灯,烛火透过薄纱,将整条街映成了流霞色。

温向烛就在这一片流霞里笑,眼角那颗朱砂痣被焰火衬得艳极,清隽的眼瞳坠入万千华光,他眉梢一挑:“如何?”

“是不是比将军强?”

柏简行乍然哑火,煌煌灯火烧的他喉咙发干,冷哼一声默不作声挪开了目光。

仗着一张脸蛊惑人,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都怪温向烛,才衬得他格外凶狠。

这在温向烛眼里便是认输的意思了,心情愉悦跟上六皇子的步伐。

裴书到底还是个未及冠的孩子,在宫里憋久了,看什么都新鲜。瞧见做灯的摊子便抬不动脚了,站在一边跃跃欲试。

温相和定远将军找了个廊桥坐着等他,温大人看着那火红的背影,无端涌起了自己在带孩子的错觉。

什么乱七八糟的。

赶忙甩了甩头,他可没有和皇帝抢儿子的念头。

他收回目光,懒洋洋翘着腿,支着额头看来往的人群,瞧见衣衫褴褛的过路人便扔些碎银子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