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第2/3页)

眼看着每天焚烧的尸体越来越多,百姓们的情绪也日益焦躁起来,隔断区里充斥着的哭声不绝于耳。

甚至张临的情况都直转其下,温向烛去看他的时候,上回还能大呼小叫的张大人已经没力气同他说话了,塞了一纸遗书给他,还嘱托要他回京后将张府的银子送到他父母手上。

温向烛红着眼睛把信封还给他:“别瞎说,张大人身强体壮,怎么会有事呢?”

张临笑着笑着就溢出一滴泪,开始说胡话:“温大人,你说我这算不算殉国啊?”

“能不能算北宁的大功臣?”

“你回去了,可要替我向陛下讨赏,然后交给我爹娘。”他惋惜地叹了口气,“我还攒了好多娶亲的钱呢,都没用上。”

温向烛艰难地吞咽了下酸涩的嗓子,道:“能用上的,等回京城了你娶亲,还要请我去喝喜酒。”

“……我要娶京城最美的娘子。”张临嘀咕了两句,“然后生一个和她一样漂亮的小姑娘。”

“到时候请大人做她义父,可好?”

温向烛道:“好,我还可以做她的老师。”

张临一笑:“我们家姑娘能得到和皇子公主们一样的待遇呢,真好。”

他每说一句话心气就像风一样泄露出去了,最后一丝力气殆尽后便昏睡在榻中不做声了。

温向烛游走在最前方,这段时日眼睁睁看着太多生命在他面前消逝,死在他面前的每一个开始还有力气攥着他哭。边哭边说不想死,说家里的孩子还等着人照顾。有点年纪太小,哭都没力气,猫似的发出两声痛苦的呻。吟。

后来便是哭也没力气了,眼角还挂着泪就闭上了眼睛,再也没睁开,白布一蒙或作了一捧灰。

让温向烛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流民入侵江南的那年,大批流民涌入,又成堆地死去。很多人死去的时候,身上都没有一件体面的衣服。

彼时他尚且年幼,面对逝去的生命毫无办法。如今他已是一朝之相,却还是没有办法挽救消逝在眼前的生命。

他心力交瘁,刚来的时候只是身体的疲惫,可这段日子却像是心脏都被硬生生磨去了一层。本来身子就没什么份量,这遭折腾更是让他人都薄了一层,大风刮过来就能将人吹走似的。

他都不敢顶着这幅样子去见爹娘。

“温向烛,你需要休息。”

柏简行找到厢房中费尽心力部署人力的温向烛,眉头皱地能夹死苍蝇:“你昨晚只睡了半个时辰,早上查药舍,上午查隔断区,下午又去巡视流民安置情况。”

“你不是铁打的,经不起这么折腾。”

这人前两天还会冲着他撒娇喊累,要按摩。现下一声不吭,每天两眼一睁就往外跑,眼见肉眼可见的消减下去了,脸色还愈发吓人。

温向烛没放下手中的毛笔,他想规划出更好更合理的分区,把手上的资源利用最大化:“我没事。”

“温向烛。”柏简行沉着脸上前,一把按住他的手。

掌心一缩,他紧紧攥着掌中白皙的手,忽而瞳孔紧缩如针,眼眶爬上密密麻麻的血丝。

好半天才抖着声音道:

“温向烛,你在发热。”

温向烛迷茫地抬起头,慢吞吞道:“什么?”

柏简行眼眶一下就红了,他慌乱地捧住温向烛的脸,掌心下仍旧是一片灼人的滚烫。心中陡然冷了下去,他喉咙发涩:“没事的,我让人请太医来。”

“没事的。”

他起身冲着外面的人吩咐两句,三步并做两步上来紧紧抱住软榻上的人:“没关系的。”

被大脑忽略的不适感齐齐涌了上来,皮肤下隐隐的灼烧感像是有人将炭火埋进血肉,缓慢地闷燃。呼吸渐渐变得粘稠,喉咙干涩得发疼。

温向烛闭上眼,呼吸放得又慢又轻:“我是感染了吗?”

柏简行把胳膊收的很紧,像是要把人勒进血肉里,他咬着牙道:“不是,只是风寒。”

温向烛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来这里他就没想过要全身而退,闻言扯出一抹笑:“定远将军怎么还会自己骗自己呀?”

“你别说话了。”

太医来得很快,扛着药箱一路小跑着进了厢房:“温大人,定远将军。”

柏简行让开身位:“别讲这些虚礼了快过来。”

太医不敢耽误,连忙伸手把脉。不过两息心下便有了结果,这是他最近最常把的脉象。

“大人……”

温向烛平静道:“感染了,对吧?”

太医躬起身子,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知晓了。”温向烛收起手腕,轻声道:“劳烦大人让人替我煎一碗药来。”

厢房中气氛冰冷死寂,他不敢多待,收起药箱忙不迭退了出去。

柏简行自打听见了太医的诊断结果整个便化作雕塑般一动不动,手搭在膝头捏拳,用力到青筋鼓起整条手臂都在颤抖。

温向烛静静凝视他半晌,探出手轻轻笼住他的拳,温声道:“我没事的。”

“我现在只是有一点晕,一点点。”

“不过我感染了,你晚上不要和我一起睡觉了。”他絮叨着,“也不要动不动就上来亲我。”

“那张新的部署图,你拿去给侍卫长,叫他安排下去。”

柏简行一言不发,探出一只手臂把他抱在腿上,脸颊深深埋进了他的颈窝。

温向烛急了:“你别这样呀。”他用力推了推人,没推动,“别靠我这样近,到时候我们两个人都病了怎么办?”

“那就一起。”

柏简行喘了口气,张嘴咬了口他的颈肉,重复道:“那就一起。”

温向烛静了一瞬,垂眸拂过他的眉眼,原来锋利眼眸此刻像是被深不见底的悲伤淹没了,其间裹挟着自责愧疚,还有一些叫人看不懂的情绪。

他温声道:“别这样。”

“柏简行,别这样。”

“那样?”

不知是知道自己感染的了心理作用,还是他身体太差了,他现下晕的厉害,看人都有了重影。

温向烛声音弱了下去,用力眨眼想要看清眼前的人:“你听话,离我远一点。”

柏简行从他颈窝抬首,不仅没有依言远离,反倒是将他狠狠塞进了怀里,按在自己胸口。

“你想都别想。”

温向烛听着他失序的心跳,闷着嗓子来了句:“你心脏跳的好快,是在害怕吗?”迟来的疲倦感让他眼皮不受控制地往下垂,饶是如此他还是抬手轻柔地顺了顺柏简行的胸口,“不怕不怕。”

柏简行嘴唇被自己咬出血来,口腔内壁也尽是破口,铁锈味弥散至喉管。他盯着怀中闭眼昏睡的人,声音好似低到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