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江为止聚完餐回家已经十一点了, 李连枝给他留了灯,回到房间还在床头看见一个新年红包,很厚实, 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他洗了澡没急着睡觉, 关了房里的灯摸黑玩手机。莫约在凌晨三点的时候, 门外传来细微的动静。门把手旋转声被压得很低, 若不留心听根本听不出来。
房门被推开的瞬间, 江为止摁开了灯。
楚牧被乍然亮起的灯光刺了个正着, 看见端坐在床上的人一愣,僵在了原地。
江为止靠在床头歪歪了脑袋,平静道:“楚总,私闯民宅?”
“我……”男人搭在门把上的手紧了紧,嗓子像被糊住似地说不出来话。
“进来吧。”
楚牧沉默地靠过去, 垂着脑袋,高大的身影异常缄默, 像做错事被主人逮住的大型凶犬。
“为什么这个时候来。”
“……想你。”
“第一次吗。”
“嗯。”
江为止搭在被褥上的指尖不耐烦敲了敲:“实话。”
楚牧喉结滚了滚,眸光微顿,转身去了浴室。没一会他拿了条打湿的热毛巾出来,半跪在床边抬起了搭在被子的那只手。
温热的毛巾轻轻覆盖洁白如玉的手背, 盖住那块挂水后留下的淤青热敷。
楚牧半敛着眸, 神色很是懊恼:“又生病了吗?”
江为止没应声,目光落在男人掩盖在大衣下的右腕, 能隐约看见一截缠绕的纱布。缓缓往上看向他的脸, 楚牧生得英挺锋利, 完全能归于俊逸那一卦,只不过眼下太过苍白,那份俊逸消减了几分。
“回答我的问题。”他抽手打断热敷的动作, “我要听实话。”
楚牧动了动唇:“我……”
江为止语气平淡:“楚牧,你应该没有再欺骗我的胆量了。”
楚牧心头一跳,肌肉绷紧,抬起头直愣愣撞入那双似雪山的眸子,瞬间丢盔弃甲:“不是第一次。”
“为什么来。”
他答:“想让你睡个好觉。”
江为止又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担心你不肯接受。”
担心你不肯接受。
很熟悉的一句话。
江为止居高临下睨着他:“当年你也是这么说的。”
当年楚牧少爷身份被戳穿后,江为止问他为什么瞒下这么多事,他说:想让你过得好一点,又担心你不肯接受。
楚牧很快就想起来江为止说的是哪一件事了,他脸色变了变,心脏因为紧张蜷缩痉挛成一团,迸发细密的疼:“我没有在骗你。”
“别因为从前的我给现在的我判刑好不好?”
“从前也是我太蠢了,我没认清自己的心。”楚牧望着他的脸,把当年的自己一层层刨析开来,“是我太高高在上自以为是,把感情当成了任由摆弄的死物。”
“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你。”
楚牧生在楚家,什么东西于他而言都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探拿的囊中之物。
想要就买,坏了就换。
他不知道何为挫败,不知道什么是痛苦,不知道不可得是何种滋味。
当年事情败露后,高傲的、尊贵的、不可一世的楚家唯一的小少爷不肯承认自己早在这场“游戏”中丢了心。麻木的心脏让他误以为自己不痛,看见空无一人的老旧矮房子,看见人台上残破的西装,那蚀骨之痛才席卷全身。
这八年间,他自虐似地反复咀嚼和江为止相识相知相爱的点点滴滴。一次一次的复盘中,他不得不承认,他对江为止是一见钟情。
初见之时因为一个眼神而打碎的那只酒杯是最佳见证。
那双精致冷冽的眼睛太过摄人心魂,从此他不愿看见从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痛苦及悲伤,不忍见它的泪,不忍它的委屈。
他会因为江为止晕车流露出的痛苦而包下一整辆公交车、会因为他眼里的空洞选择去献血、会因为他眼里的泪翘掉继承人发言。
也会为了他眼中的高兴包下跨年夜的夜色、会为了亮晶晶的雀跃坚守凌晨等他下班,会为了他眼里泄露的欣喜花七位数放一场烟花。
他总觉得江为止的眼泪很烫,烫到要把心脏烧穿,是因为他惧怕他的泪,从始至终,他都只想江为止的眼睛漾着盈盈笑意。
那不是因为他的爱美之心,那是因为爱。
爱他冷冽美艳的皮相,更爱他坚韧不屈的灵魂。
迟来的顿悟让楚牧痛苦至极,像是那只被摔碎的酒杯,飞溅的尖锐玻璃碴穿过时空正中他的胸膛,反复磋磨脆弱的心脏。
“是我太蠢,蠢到看不清自己的心。”跪在地面的膝盖擦过瓷砖靠近床榻,“对不起。”
楚牧眼眶赤红一片,低声说:“动机不纯是真的,但我爱你也是真的。”
“是我明白的太晚。”
江为止瞳孔倒映着他的脸,缓缓开口,道:“你那个朋友说,他们都知道我‘玩’起来的什么感觉,他还说,你给我拍过的照片他都有。”
楚牧一愣,浓黑的眉毛拧成一团。
他的第一反应是,程叙池什么时候说过这种挨千刀的话?想死吗他?
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江为止口中的朋友是指付唯。楚总急得唰地站起身来,又被一个眼神看得乖乖跪了下去,咬牙切齿:“我没有!”
“他也不是我的朋友!”楚牧喉间压着怒气,他根本不知道这茬,一听只觉得怒火中烧,早知道应该把付家搞破产而不是只单单赶出云市。
“我连你给我做的甜点都舍不得分给程叙池,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他捉住江为止的腕,急道:“当时有一张照片我喜欢的不得了,怕被别人看见只放在小组件自己偷偷看,我怎么会做那种混蛋事?”
“小止你信我。”他把江为止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抖着声音,“你可以去问程叙池。”
江为止没说信,也没说不信,给楚牧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把一颗心掏出来给他看。
在一片寂静中,楚牧那点勇气几乎要被磨散了。声带因为恐惧绞紧,他压低着声道:“现在的我和以前说一样的话,是因为无论是十八岁的我还是二十六的我都是真的爱你。”
“当年对你好,不是追求你的手段,如今对你好,亦不是博取你原谅的手段。”
“从始至终我都只想你过得好,我想看你笑,我想要你幸福。”
“我只骗过你一件事,其他的都是真心的。你不信从前的我,但……能不能相信现在的我,一点信任就够了,小止。”
江为止眸光一荡,收回手躺进被窝,岔开了话题:“我有点困了,楚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