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攻心(第3/3页)
苏心婉的声音在继续。
“我劝过她,我让她离婚,离开楚金根,可是她不愿意。”
“我爸去世之后,她的一半便已经死了。”
“她的另一半,为我们而活着。”
“可是,我和心言现在已经离开了家,她为什么还是不肯离开?”
“或许,是她已经麻木。或许,是因为听话这个词已经深入骨髓,她不知道如何反抗。又或许……是害怕,害怕被打,害怕丧命,害怕离开之后无法生存,害怕旁人异样的眼神。”
苏心婉开始哽咽。
“不要怕,妈妈!”
“你还有我,还有心言。”
“我不恨你,妈妈。是你把我们养大,你已经尽力,我们知道。”
“楚金根跑不了了,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可是你不一样,妈妈,我求求你,配合警察,好好交代,哪怕你犯了法,也不要怕,你可以争取宽大处理。如果你坐牢了,我和心言会经常探望你,等你出来。”
泪水,自胡水芬的眼角滑下。
静静地流淌。
虽然是无声的哭泣,但她的胸部在剧烈起伏,极致的痛苦,让她根本控制不住呼吸。
磁带在继续转动。
里面的声音换了一道低沉的男声。
“是我,我是心言,苏心言。”
胡水芬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
她被迫抬起眼皮,目光死死盯着那台录音机。
她拼命地摇头,泪水纷纷而下。
苏心言说话很简短:“我不恨你,妈妈。”
这一声“妈妈”,像一根长针,狠狠刺进了胡水芬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濒死一般的“呃啊……”。
“虽然我很不想回家,但只要是你叫我,我都会回去。”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回家,他会打你。”
“我爱你,妈妈。”
苏心言的话,像一把巨大的铁锤,狠狠地将胡水芬所有尊严砸得稀烂。
“啊——”
胡水芬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撕心裂肺的尖叫。
叫声中蕴含的痛苦、绝望和悔恨,几乎要冲破审讯室的屋顶。
她再也无法维持坐姿,身体像被无形的巨力击中,猛地向前扑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不要!”
“不要再说了!”
“求求你们,不要让他们再说了——”
胡水芬不再沉默,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山崩地裂般的崩溃。
她趴在桌子上,瘦骨嶙峋的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如同受伤母兽般绝望的、嚎啕大哭。眼泪、鼻涕、口水混合在一起,糊满了她的脸。她的哭声不是连续的,而是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的抽噎和干呕,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我,我不是人,我该死!”
“我害了他们,我害了他们啊……”
胡水芬开始语无伦次地忏悔,声音破碎不堪。
“我怕他,我真的很怕他。”
“他不是个人,他是个畜生,他把那么长的擀面棍往我那里捅,好痛好痛啊……”
“他说我如果不听话,就把婉婉、言言都弄死,我害怕!”
胡水芬猛地抬起头,涕泪交流,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混乱。
“他还杀了人。”
“他是真的会杀人。”
“我不能让婉婉和言言死,我得救他们。”
“我嫁了人,已经对不起建功。我不能让他的孩子丢了性命,我死不足惜,我得让他们活着!”
胡水芬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昏厥过去。
用“沉默”构筑起来的心理防线,在女儿、儿子平静的陈述里、在那一声声“妈妈”的呼唤里、在那一句“我爱你,妈妈”面前,彻底土崩瓦解。暴露出来的,是她内心那一片被恐惧彻底淹没、被罪恶感啃噬殆尽、只剩下痛苦与自我憎恨的废墟。
“我坦白、我交代。”
胡水芬瘫软在椅子上,开始讲述这些年她所经历的一切。
“是,是楚金根,是他杀了张磊。”
“那一年言言读高二,马上就要高三分文理班,可是他忽然反悔,要言言高中毕业回砖厂上班,我不同意。我什么都可以听他的,但这一点不行,建功的孩子必须读大学。”
“他说,只要我帮他做一件事,就同意言言继续读书,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是我帮他把张磊骗出校园,是我给张磊喂了加安眠药的水,也是我把他塞进车里,是我!我是杀人犯的帮凶!”
“为了我的言言可以读大学,我手里沾了人命,我不是个人!我有罪啊……”
“那孩子认得我,见到我就会喊我胡阿姨,他很爱笑,笑起来像太阳一样让人心里头暖暖的,可是,我亲手把他送给了楚金根。”
“也是我把他的尸体埋进土里,当时我的手都在抖。可是楚金根站在一边骂,我不敢不动手。”
“那块玉佩,是张磊的。”
“是他临死前悄悄塞给我的。他说这块玉佩很值钱,求我救救他。”
“我丧了良心,我收了玉佩没有办事,还是眼睁睁看着他死了。这些年来,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张磊那张惨白惨白的脸,我根本睡不着觉。”
说到这里,胡水芬忽然抬起了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刘浩然:“你笑起来像张磊,我一看到你,就知道是他来找我索命。我把玉佩给了你,就是把我的命还给他,这也算是……扯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