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设备科(第3/4页)

设备科科长老张事先已经接到通知,他对耿立华介绍着姜凌三人:“立华,这几位同志是省里来的专家和检查员,特地过来调研设备安全,他们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配合一下啊!”

老张的语气带着点公事公办的随意,耿立华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他在设备科这么多年,时不时总会有人下来调研、检查,他也习惯了。

耿立华的目光快速扫过三人,在洛云琛身上停留了一瞬,又在姜凌脸上掠过,最后落在看起来最老实沉默的李振良身上。他微微欠了欠身,声音低沉沙哑,没什么情绪:“几位领导好。”

洛云琛坐在沙发主位上,脸上露出一丝程式化的微笑,语气平和,带着上级部门常见的调研口吻:“耿师傅是吧?请坐,打扰你工作了。我们这次下来,主要是响应省里关于加强基层医疗设备安全管理的指示,做点基础调研,了解点基本情况,做个记录,很快的。”

李振良立刻配合地翻开笔记本,拿出笔,一副准备填表的样子:“是啊,耿师傅,就是走个程序,了解下日常工作情况,你照实说就行。”

姜凌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耿立华的装扮,她的主要注意力主要放在耿立华的脸上、手上、躯干的细微动作和声音的波动上。

洛云琛问:“耿师傅,你在设备科工作多少年了?”

耿立华依言坐下,声音很平稳:“十六年了。”

他的眼神很淡定,手指也没有什么无意识的习惯性动作,这说明他并没有起疑心。

洛云琛:“主要负责哪些区域的设备维护?比如门诊楼的手术室、病房监护仪这些精密设备接触多吗?”晏市医学院旁边就是附属医院,有门诊楼,也有住院部,各种医疗设备都很齐全。

耿立华:“主要是教学实验室的仪器,还有锅炉房、水电这些基础设备。手术室那边很少去,那边有专人负责。”

姜凌观察到耿立华的语速稍微放慢了一些,提到“手术室”时,右手拇指与食指开始无意识地摩擦——这代表手术室这三个字触动了他的内心,让他有些不安。

洛云琛的态度很轻松,转过头看向窗外:“咱们上班的地方,离教学区和家属区都不近啊,耿师傅你上下班怎么来?住学校宿舍?”

耿立华:“住东头教工宿舍,骑自行车。”

洛云琛语气不变:“哦,自行车方便。现在偷车的多,锁好了吧?”

耿立华:“嗯,锁了,平时就停在单车棚里,还比较安全。”

姜凌凝神思索。

过来设备科的时候,的确路过一个单车棚,那里停着不少自行车,等下记得找人指认一下,看看耿立华的自行车停在哪里。

离案发时间已经过去四天,不知道耿立华是否清洗过自行车,不知道还能不能从那里提取到死者的血迹。

李振良翻动了一下笔记本,故意制造出一些声响:“对了,上周,嗯,就是15号晚上,雨挺大那天。咱们科里有没有接到什么紧急维修电话?或者你个人有没有被临时叫出去处理故障?”

耿立华右手拇指与食指一直在无意识地捻动着,听到这个问题,他的动作明显顿住。他沉默了两三秒才低声回答:“没有。那天雨太大,我在家里陪丫头写作业,然后就睡了,没出去。”

洛云琛继续追问,语气依然平和:“家里那晚有没有同事串门,或者听到什么动静?”

耿立华目光微闪:“我爱人走得早,家里就我和女儿两个人。那晚我睡得早,没注意有什么动静。”

说完这句话,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姜凌一直在留意耿立华的反应,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耿立华看似镇静,实则反应剧烈。第一,他回答问题时停顿时间过长;第二,他手指捻动加速,这是一种紧张时候的自我掩饰动作;第三,他喉结滚动,吞咽紧张,声音发涩;第四,他的目光始终不敢与洛云琛对视,一直垂下眼帘牢牢盯住沙发一角。

这绝不是一个被问及普通工作问题时的自然反应。

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引发了耿立华的警惕之后,为了降低压迫感,洛云琛开始转移话题。

“耿师傅在医学院这么多年,经历过的设备故障、安全事故应该不少吧?有没有印象特别深刻的?比如,因为设备问题或者操作配合问题,造成过比较严重后果的?”

耿立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沉默的时间更长,足有四五秒,才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那个,都按规程处理了,没什么特别的。”

他猛地低下头,右手握拳,仿佛想努力攥紧什么。

姜凌双目微眯。

耿立华这个反应不对劲,这是一种强烈的情绪压抑。一个技术工人对普通工作失误的回忆,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反应。

姜凌欠了欠身。

李振良适时地合上笔记本:“好了,耿师傅,基本情况就这些。谢谢你配合工作啊!”

他的语气很轻松,仿佛真的只是完成了一次无聊的访谈记录。

洛云琛也点点头:“耿师傅,辛苦了。”

姜凌全程保持沉默,扮演着安静的助理角色,但她的目光停留在耿立华那双骨节分明、沾了些许油污却异常稳定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这双手,有勒死一个人的力量。

耿立华站了起来,木讷地说了句:“那,没什么事我回去工作了。”

看着耿立华离去的背影,姜凌与洛云琛交流了一个眼神。

三人在设备科张科长的陪同下走出办公室。

经过自行车棚时,姜凌问:“张科长,哪一辆车是耿师傅的?”

张科长指一指角落:“呶,就是那辆。买了很久了,耿师傅宝贝得很,保养得蛮好。”

姜凌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的看去,那里停着一辆老旧但擦拭得还算干净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一个海绵座垫,外面缝着一层碎花棉布。

张科长笑着说:“要说耿师傅最宝贝的,还是他女儿。为了接送女儿上下学,耿师傅亲自动手给她缝了这个座垫,漂亮得很,不少家长看了都学着弄。”

姜凌问:“耿师傅刚才说,他妻子走得早,是什么意思?”

张科长叹了一口气:“耿师傅也是个苦命的,女儿才三岁,老婆就生病去世了。不少人给他做介绍,但他死活不肯再婚,说不想让女儿有个后妈、受委屈。这么些年,他和女儿相依为命,是个好父亲啊。”

姜凌继续问:“耿师傅的妻子,是什么病去世的?”

张科长和耿立华共事多年,对他很了解,听到警察追问,他也没瞒着,低声说:“听说是做个手术,结果术后感染,抢救不过来,就这样人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