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楚御不甚在意,嗓音浅淡,“不必理会。”

小厮颔首应声,将视线收回来,专注于磨墨。

楚御看着手中舆图。

虞绾音当下不在他的管辖领地之中,不然去任何一个城池都会被下属上报给他。

她又想要去和姨娘阿姊碰面,顺着沿路找最安全的线路并不是一件难事。

小厮看着楚御手中的舆图,他这几日一直不明白。

“侯爷答应了与夫人回家,夫人为何还会走。”

楚御无声轻笑,并不言语。

那就要看杳杳到底藏了什么。

对他隐瞒了什么。

有什么是不能跟他说的。

他不着急。

当务之急,既然是她想回家,那就让她安全地与家人碰面。

剩下的,他总有机会从杳杳嘴里一点点撬出来。

楚御朱笔沿水路,停在了下一个港口,万安港。

屋外响起敲门声,很快朝越从外面推门而入,“侯爷,您的药。”

朝越将药碗放在桌边。

楚御头也没抬,“不吃了。”

他吃药快吃了半年了。

“这个不行,”朝越蹙眉,“您身上的伤表面是好全了,但内里根基不稳。”

楚御依旧没有抬头,敷衍道,“知道了。”

朝越看他的样子,不确定主子会不会吃,但他也无法多言。

想来要是夫人来劝他,他定是会乖乖吃药。

不过看起来,侯爷没打算让夫人知道,他身上有伤的事情。

楚御帮夫人引开追兵那日,从尸山火海中出来。

近乎扒了半层皮。

易筋换肤,穿刺接骨。

能动之后他就开始想尽办法讨伐北蚩,找人。

若不是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如今看他云淡风轻的样子,还以为这一切都无比容易。

朝越收敛思绪刚要出去,便被楚御叫住,“等等。”

朝越停了下来,“侯爷有何吩咐。”

楚御倚靠在一旁,黑瞳半阖,沉吟着,“你先前被一伙人相救,不知道夫人就在其中?”

朝越垂首,“属下愚钝。”

楚御也不怪他,看来不是他找不到。

楚御最开始听朝越说那伙人的特征,还以为是有人把虞绾音掳走了。

如今看虞绾音支支吾吾,从未透露过那伙人一星半点。

想来也不尽如此,“你再跟我说一遍,那些人有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是。”

而此时楼下,戎肆出去,虞绾音坐在窗边看江景。

她长这么大 ,很少有机会看这样的景色。

除了一些小游船,她没有真正坐过船去什么地方,因此格外新鲜。

秦鸢倚靠在外面,抱剑而坐与她一并吹风。

虞绾音想起来,戎肆与她说过审讯秦鸢的事,有意无意地问,“前两日,听说他们审你来着。”

“审就审呗,走镖的,经常要查点什么。”

秦鸢并不在意,“记事起就被兄弟姐妹带着漂,这种事见多了。”

虞绾音记得戎肆查出来。

秦鸢家是周围一个小国。

那个小国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亡了。

她是被带着逃到了中原,一直没有家。

用秦鸢的话说,是“四海为家,走到哪算哪。”

秦鸢也不记得那个小国在哪,叫什么名字。

就是手腕上绑了个巾帕,说是她儿时的云领。

那个巾帕的花纹绣样,戎肆给虞绾音看过,她隐约记得,那个绣样和鄯善的绣样有些相似,但图腾不一样,说明不是一个族群。

多半是鄯善周围的小国境。

秦鸢说的战事,应当和姨母他们所说鄯善十几年前的祸乱是一样的。

虞绾音问她,“你有再找过家在哪吗?”

“没有,”秦鸢风轻云淡道,“找那些废墟又做不了什么,没有意义。”

她对于中原现如今境况没有太多感觉。

毕竟她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

而她的寄托已经没有了。

她始终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也不知道自己该属于哪里。

因此秦鸢对待中原很多事都是置身事外的状态。

但就是听不得两种请求,“带她离开这里”和“带她回家”。

她有的时候会分不清,是带谁离开亦或者是带谁回家。

她自己吗。

不是的。

她回不去了。

但是她能带别人回去。

所以其实,秦鸢没要虞绾音她姨娘的酬金。

私心是想若是鄯善安定了,她也想去鄯善周围再看看。

话说回来,盘查了两三日,他们把她的银钱镖单查了个底朝天,就查出来个她没要酬金。

那个匪头闷不吭声地替虞绾音家里人补了两倍酬金。

秦鸢想着想着就笑了,冷不丁来了一句,“他对你是真上心。”

虞绾音正在出神,听到这话下意识回了句,“谁?”

“谁?”秦鸢笑了,“还能有谁?”

她下巴朝着戎肆的方向扬了一下。

虞绾音混沌之际,反应过来。

秦鸢也听出来点异样,小声道,“怎么,另一个也上心?”

虞绾音含糊过去,“我刚刚走神了,没听清而已。”

秦鸢饶有兴致地看她的反应。

虞绾音被看得脸颊发烫。

秦鸢反正之前是不知道她有两任夫君,她实在是太好奇了,“楚御怎么也是你的?”

“那他俩互相知道吗?”

虞绾音不知道该怎么跟秦鸢解释,半天憋出来一句,“戎肆之前是我和楚御大婚用的马夫。”

“戎肆他是都知道的。”

“但是楚御还不知道我们……”

秦鸢反应良久,“你们玩得挺新鲜。”

她琢磨着,“郢州左相楚御,我也有所耳闻。弑父谋权啊,不是等闲之辈。”

“楚御这个性子,”秦鸢好奇地撑在窗边倾身凑近,“那你和戎肆是怎么……”

“先前战乱,楚御密道送我离开后,差点被胡人截杀。我这边正好碰上他抢亲。”

秦鸢的表情精彩纷呈,钝钝地坐了回去。

她总算是知道虞绾音为什么连夜要跑了。

虞绾音虽是迫嫁的后一任,但戎肆偏偏也对她甚好。

她根本无法跟差点为她殒命的楚御交代。

虞绾音情绪更复杂,“其实也不只是如此。”

她还隐去了,最开始是她先答应了戎肆成婚后又抛弃他,把人惹恼了的渊源。

以及,戎肆楚御这两人之间还有血海深仇的部分。

但是她不好跟秦鸢详细解释这其中复杂的牵扯。

扯不清。

虞绾音分身乏术,有时候恨不能把自己掰成两半。

一边考虑一个就行了。

那就谁都能对得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