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安王离开时,看到了在殿外等候的梁靖。

梁靖并没有真的去吩咐砚喜做什么事儿,萧宴宁刚才那些话里的意思他心知肚明,暗示安王二人的关系是一方面,支开自己是另一方面。梁靖清楚,萧宴宁一直从心眼里尊重安王,可能是怕他接受不了两人的关系,万一场面失控,他不想自己在场。

可梁靖也不想萧宴宁独自面对安王,所以一直没走远。

安王看着梁靖,他眼中并未有太多情绪,而是轻声道:“这条路不好走。”说罢这话,他沉默了片刻又道:“他是皇上,你和他之间你处下风,如果此事被发现,那些御史会骂你,史书上也会抹去你的功绩,只说你是佞臣。”

这话梁靖听过无数遍,他还是语气坚定地对着安王道:“我明白,我不后悔。”和萧宴宁在一起这些年,他有时睡梦中惊醒都要确定这是不是一场梦,又怎么会因为那些流言蜚语而心生退意。

他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才换来萧宴宁的那颗心,他会好好护着的。

安王本能地笑了下,道:“本王想到了。”梁靖跟着他打了几年仗,他清楚这人的性子,认定的事只会一直向前看。

安王抿了抿嘴,又道:“本王说这话可能有些偏心,皇上的肩上扛着整个大齐,有时做事难免会身不由已,若哪天你们之间有争执,你多多体谅他一下。”

梁靖神色一凛,他郑重其事地说道:“王爷放心,我都知道……皇上要是知道王爷这番话,心里肯定会高兴。”在这段关系,帝王本就处在强势中,每个知道他们关系的人,都会想到他在史书上留下不好的名声。

而梁靖很开心安王对萧宴宁的这份偏心。

安王该说的都说了,他朝梁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他对萧宴宁有一定的了解,萧宴宁看似很好说话的一个人,其实骨子里很强势,防备心也很强。他和梁靖在一起,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除去梁靖的身份性别,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又一起经历很多事,彼此知根知底,在一起相互扶持着,也挺好。

***

安王又在京城呆了七天,等芸太妃的身体彻底好了之后,他才上折子请旨离京。

折子递到御前,萧宴宁便把人召到了宫里。

萧宴宁看着安王指了指案几上的折子道:“三哥,太妃的病情刚好,你不在京城多留几天?”

安王:“母妃已经好了,也是她一直在催促臣回通州。”说起这些,他也有些无奈,在芸太妃眼里,京城就是安王的伤心地,远不如通州自在。

萧宴宁点了点头,他道:“我听御医说,太妃也是太过思念三哥引起的心病。”除此之外,也有年纪的原因,安王在诏狱那些年,几乎要了芸太妃半条命。

安王笑道:“是臣不孝了,以后臣多多回京,也省得母妃惦记。”

萧宴宁:“你一年能回来几趟?父皇说,芸太妃是东丽人,这些年一直对京城的水土不服。父皇已经准奏,这次让你带芸太妃回通州,通州离东丽近,在那芸太妃也可以好好休养身体。”

安王在他说到半途中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但听到确切消息他还是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什么太上皇准奏,这根本就是萧宴宁自己的意思。

他身为一个掌握着兵权的王爷,芸太妃就是牵制他的利刃,如今,萧宴宁却选择让他带芸太妃离京,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安王嘴唇颤抖,他有无数话想说,可到了这种时候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萧宴宁看他这样摆了摆手:“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三哥就不要动不动就跪下了。”

安王本来还真有意谢恩,听闻这话,他无措了一会儿,然后他望着皇帝笑了,笑得眼睛有点酸。

萧宴宁看着他也笑了:“芸太妃年纪大了,坐车远不如坐船来的方便,三哥觉得呢?”

安王:“皇上说的是。”

萧宴宁:“那三哥回去准备准备。”

安王定定看了萧宴宁一眼:“臣,谢皇上。”

萧宴宁:“你我兄弟,不用说这些。”

确定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安王在府上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不过是几件衣服几件兵器。

不过这晚,安王在院子里站了许久,这是一个阴天,看样子还会有雨。

夜风吹拂着人的衣摆,安王缓缓推开了偏殿的房门,房门咯吱一声,门上的灰尘簌簌而落如果落雪。

安王喉咙里吸了一些灰尘,不由自主地干咳了几声。

偏殿内本来装饰的很好看,如今里面却一片凌乱,蜘蛛网随处可见。

安王看着房内的一切,神色有些哀伤。他出诏狱之后,亲自把安王妃的东西一点一点挪到这里,然后他亲自关上了这扇门,这些年再也没打开过。

说他对安王妃一点怨都没有,那怎么可能,在诏狱时,刑罚落在身上,安王仿佛死了。

但要说有恨,也不多。

安王有时也会想,如果当初安王妃把徐家有意陷害的消息告诉他,他会怎么做?

他若按照本性告诉皇帝,徐家必然满门抄斩,他和安王妃哪怕感情再好,两人也回不到过去了,而选择把父母兄弟姐妹亲手送到断头台的安王妃一辈子也安然不了。

他如果选择袒护徐家,那势必要和徐家成为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太子并不昏庸,那样的情况下帮助别人夺嫡,势必要杀害无辜,安王哪怕再喜欢安王妃,他心里也过不去这一关,两人还是回不到从前。

那时,左右为难的应该会是他。

安王妃做出了选择,也是替他做出了选择。

别人已经列好队,就等着他们选择哪条路,他们本身什么都没做,然而形势逼人。

他们至始至终并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安王看着房内的一切,视线最终落在凌乱不堪的梳妆台,他曾在梳妆台前为安王妃画过眉,她也曾为他束过发。

如今似乎还能从这些凌乱的痕迹中看出当时禁卫抄家时的场景。

被人粗暴抽开的首饰盒,里面的首饰少一些,不过等他出了诏狱,那些东西被人陆陆续续还了回来,一些首饰有了损伤,那些所谓保管首饰的人被皇帝狠狠责罚了一番。

也许没人能想到一个背负着谋逆罪名的皇子有天还能从诏狱中走出来,所以有人就胆大地倒卖起首饰来。

而他,命硬。

安王随手拨弄了下梳妆台上的灰尘,灰尘拂去之后还留下浅浅的一层,好像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铜镜被灰尘掩盖,已经看不清里面的人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