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倒了

见识过动乱,经历过起落,吴行德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

一开始发现人联系不上,他虽然皱眉,但还是很快给他妻子单位打去了电话,联系他的妻子。

然而他妻子单位说他妻子已经有两天没来上班了,具体什么原因不清楚,也没请假。

这就让吴行德眉头越皱越深,又猜不出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他那位大舅哥如日中天,一般事也落不到他们家头上,难道是家里的老人不好?

通讯不便就这点不好,经常联系不到人,吴行德回去的时候,眉还是皱着的。

然后进门就发现有林业局保卫科的人在和祁放说话,“严经理挺好的,送去的饭都吃完了,精神也不错,你不用担心。”

已经是吃饭时间,祁放面前放着一个饭盒,里面是从林业局食堂打来的饭菜,这几天都是如此。

吴行德心里本就烦躁,看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有谁家被盘问的犯人是这个待遇?

有吃有喝,还有人跟自己说话,告诉自己妻子的情况,正常除了盘问该跟他说一句话吗?

难怪关了这么多天,祁放一点也不慌,从始至终都在理智冷静地回答问题,根本抓不到毛病。

吴行德忍不住去看自己的同事,“这你也不管?万一他借别人的口往外传递消息怎么办?”

可谁不知道那封举报信是怎么回事,同事只是象征性地板起脸,说那保卫科的人,“不许随便跟嫌犯说话。”

那保卫科的人也赶紧正色,“对不起我忘了,下次我一定注意。”但估计根本没往心里去。

吴行德看得一阵气闷,又没法把两个人怎么样,更不想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了。

他们在这已经耽误了好多天,却什么都没查出来,再没点进展,不得罪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正想着,就感觉一道视线落了过来,抬眼,刚好对上祁放静如深潭的一双眸。

对方明明什么都没说,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却就是让他觉得莫名嘲讽。

吴行德心头火起,也不管人吃没吃完饭,脸重重一沉,拉过椅子继续盘问。

祁放还是那个语气,也还是那个回答,面上甚至都没表现出不耐,反倒是检查组那个同事听了太多遍,都听腻了。

吴行德没问几句,他就找了个借口出去,半天没回来,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态度。

这让吴行德更加烦躁,尤其是他又等了一天,他大舅哥那边依旧联系不上,他妻子的单位也没给他回电话,说他妻子回去上班了。

僵持中,倒是这次带队下来检查的检查组组长接到通知,让他们赶紧回去,不用检查了。

“不用检查了?”众人都觉得意外,就算上面知道了这边的情况,也该催他们赶紧去下一个地方,怎么就不用检查了?

有人忍不住看了吴行德一眼,问组长:“那剩下的地方怎么办?派别人去吗?”

如果是的话,他们这次可能都要被吴行德连累了,其他人也忍不住望向了吴行德。

吴行德面色也不由紧绷起来,却听组长说:“不是,是检查任务停止,所有检查组都得回去。”

这众人就更不能理解了,他们可是带着任务下来的,怎么说停就停?

吴行德倒是在心里松了口气,不是因为他就好,任务都被叫停了,应该也没人在意他在长山多留了几天。

只是祁放跟严雪这事依旧没个进展,难道要就这么放弃,下次再寻机会?

这两人现在就已经很难缠了,下次动手,只会比这一次更难对付,什么时候再能找到机会也很难说。

他实在很不甘愿,甚至到准备出发回去的前一天还没放人,准备再联系一下自家大舅哥。

然而大舅哥没联系上,他先听到了另一条消息,他大舅哥一直以来靠着的那棵树倒了。

一开始他还不信,但检查组里的氛围明显变了,不仅他,还有几个人脸上也出现了担忧、焦虑,甚至迷茫。

然后是街头那些换了内容的大字报,打开广播,甚至能听到各地人民上街游行庆祝的消息。

他终于知道自家大舅哥为什么联系不上了,恐怕是随着那棵树一起被控制了起来。

当时他甚至身子晃了晃,感觉天旋地转,无措跟恐慌一起袭了上来。

不对,不能慌,之前刚开始,还有静液压研究失败,他都熬过来了,还爬到了更高处。

一定有办法的,只要他先回去离婚,赶紧和那家人划清界限……

再顾不得什么祁放不祁放,吴行德归心似箭,人被放出来的时候,甚至连句场面话都没说。

祁放也没心情在意他,从那个关了自己数天的小房间出来,第一眼就是去看严雪。

哪怕知道有保卫科的人在,出不了事,哪怕每天都能听到严雪的消息,他心里最记挂的也始终是她。

严雪还穿着那天出门时的衣服,衣着整齐,刚好也在同时望过来,还冲他弯了弯眼睛,却还是能看得出憔悴。

他心里当时就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下,又酸,又密密麻麻地漫上疼痛。

严雪心态倒还好,还跟瞿明理道谢,跟保卫科和委员会的同志道谢,感谢他们这些天对自己二人的照顾。

祁放暂时压下情绪,也跟着她一起谢,看得瞿明理抬手拍拍他,“查清楚了就好,都回去好好歇歇。”

又把他们的东西还给他们,足足两大纸壳箱,“看看落没落下什么,正好检查组的同志还没走。”

这话就很值得细品了,与其说是落下了,还不如说是怕有东西丢了。

检查组的众人脸色不太好看,但的确是他们把人抓来好多天,又什么都没查出来。

而且祁放和严雪将东西检查过一遍后,还真发现少了,“少了两块表,来第一天被摘下去的。”

瞿明理立马笑着望向了检查组众人,态度十分礼貌,“还麻烦各位同志帮着找一下。”

这要是早几年,别说丢两块表,死两个人都不算事,现在他们却着实没那个心情和底气。

很快有人进屋找了一通,拿出一对上海牌手表,就是看表情并不怎么痛快。

严雪刚要接,祁放已经接了过去,抬起她一只手,帮她把表戴在腕上。

这下再没什么东西了,两人再次跟众人道谢,走出招待所,看到外面的天光,祁放才终于忍不住握上了严雪的手。

那手指依旧修长、有力,带着独有的干燥温暖,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严雪感知到,那层坚韧的外壳还是一瞬崩塌,露出里面的柔软,人也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让祁放忍不住紧了紧手,连这是在白天、在大街上也顾不得,“你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