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明明就

远处,人群中,黑发Beta为面前高大的少年Alpha整理他的领带。

周围人都干瞪眼看着。

阳光下,黑发年轻人微微低着头,后颈处光洁细嫩,Beta退化的腺体几乎不可见,只有因为拖延症没及时打理的后颈发轻轻扫过白色的衬衫衣领。

黑与白是触目惊心的对比色。

赵归璞唇角含着一支烟,袅袅白烟模糊了他的视线后,他便收回了目光,只是含着烟的唇角卷翘起来,甚至无需树荫或者烟草那一缕烟雾缭绕的遮掩,他毫不掩饰地展现自己的好心情。

一旁的裴擒忍不住转头打量他:“你老爸还在里面等火化,你就算演好歹也要演一演。”

被媒体拍到,转头明日报纸头条又是“赵先生薄情寡义”。

但赵归璞不在乎,他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未婚夫夫二人:“只是觉得年轻人很可爱,前一天还风风火火、下定决心一般闹着要解除婚约,今天又热热闹闹重新聚在一起。”

裴擒的方向正好可以看见吴且的侧脸。

Beta的皮肤白,继承了母亲的五官柔和,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时总显得十分深情又温和。

——有时候人对自己的认知也会有偏差,正如幼儿园老师并不会单纯因为你家有钱,就在毕业照的时候抱着你、让你坐在他的腿上。

“吴家的Beta小孩。”

这是裴擒第一次见到吴且本人,吴文雄来到江城不过短短半载,吴家在社交上显得不太殷勤,吴且与他小儿子相遇的那个酒会那次,他正巧出差。

“已经公开订婚了吗?”裴擒问。

赵归璞转头看着裴擒。

裴擒笑了笑:“还是你下手快。”

赵归璞与裴擒相差九岁,但两人的关系很不错,平日里聚着打打牌或者喝点酒,他自认为还算了解这位江城历史上最年轻的执法者总司。

脑子里过了一道方才好友的语气,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递给裴擒,语出惊人的问:“替你儿子惋惜还是替你自己惋惜?”

裴笑着接过烟,没说话。

中年男人保养得好,只是笑起来眼尾难免有几根不算明显的尾纹,都说眼尾有纹炸开的男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赵归璞在心中骂他老狐狸,忍不住提醒:“一把年纪了,努力一下够把他生出来,裴司长不好那么变态的。”

裴擒被骂看着也无所谓,看上去颇有兴致,还跟赵归璞搭腔:“去年江城钻石王老五投票我就在你下面一名。”

“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投票?”赵归璞漫不经心道,“别乱来。吴文雄跟你拼命。”

“拼什么命,我合法合规手段的,吴家和我们家很搭配,官商结合。”

“死过老婆的人,说出去很难听。”赵归璞斜睨他一眼,“还只比人家老爸小三岁,好意思?”

“你懂什么,老男人更体贴,好过你这种,在你面前冻死都不知道替人盖被的人。”

赵归璞不置可否,半晌下定论般,开门见山道:“不准。阿且半边是我赵家的人了。你不要搞破坏。”

裴擒还欲就这这话题再闲聊两句,甚至看上去兴致勃勃,但此时有工作人员上前来小心翼翼提醒两位大人物,告别厅布置好了,吉时将至,准备可以邀请亲朋好友入内道别。

赵归璞随手在掌心熄灭了烟,又很有素质的用手帕将烟屁股包起来,扔进垃圾箱……

等宾客如游鱼入室,跟在人群后,他才不急不慢地几乎最后进入。

……

上流社会的葬礼更像是飚演技的社交场。

作为赵秋实的小儿子,赵恕站在前方念悼词,悼词是赵归璞手底下的文书写好了送上来的,里面详细描述了他父母痴缠爱情的一生——

对于赵秋实一个曾经继承过“船王”头衔的人来说,未免讽刺。

赵恕曾经提出过疑问,但赵归璞的回答很简单,他让赵恕去看看这几日赵氏股票——

《泰坦尼克号》票房正如日中天时,相比起女主趴在浮木上看着男主沉入冰海,人们更动容的是船舱里一对老年夫妻相拥迎接死亡的那一幕。

赵恕抬起头看了眼下方宾客席,一些方才在外面不合时宜说笑的人,此时已经低声啜泣起来。

赵归璞在他们中间站着,西装革履,冷漠疏离,男人从头到尾看上去都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像此时此刻躺在水晶棺里的不是他的父亲。

——也不是在小时候没有骑在父亲的肩膀上俯瞰这个世界。

赵恕突然有了一些新的领悟,比如这份悼词没有细言赵秋实工作方面的事迹,实则是给了他一分体面。

有些人当了诗人就当不了将军,那他的墓志铭就该干干净净,当好一辈子的诗人。

“「我的父亲终于走上了他一生都想要走的方向,去到了有人在等他的地方,我们将永远怀念他,热爱他,感恩他。」”

告别厅的气氛在此时迎来了彻底的动容与悲恸。

赵恕放下手稿,与站在人群中的哥哥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无奈。

他们上前去磕头,烧纸,插香。

握着三炷香绕着水晶棺走一圈时,赵恕看见了躺在里面的赵秋实,化妆师技术实在不错,他的老爸躺在里面像是睡着了一样——

就是帝苑的冷冻设施可能有些老旧,赵恕还是在赵秋实的鼻梁上看到了一点点冰柜里低温溶解后会起的水珠。

他收回了目光。

绕过一圈水晶棺,至亲朋好友道别环节。

排在最前面的是裴擒,旁边带着裴顷宇和他的哥哥裴顷浣,在后面是裴顷浣的Omega妻子,还有这对年轻夫妇中间被牵着手的,他们那一脸懵懂的小女儿。

双手合十放在鼻尖下,祭拜神佛则于眉心。

赵恕把香同铜钱纸递给裴顷宇,同样一身黑色西装,连衬衫也是黑色的好友低声一声“多谢”,停顿了下,补了句:“节哀。”

裴顷宇之后就是吴且一家。

奇怪的是赵恕发现,哪怕现场的人着装几乎统一,身高与性别鱼龙混杂,最大的道别厅挤下百来号人也显得拥挤不堪——

但他还是精准的在很多人里锁定了吴且。

他的视线始终锁定在吴且跪在蒲团上,弯腰,一手撑着蒲团边缘,象征性的往火盆里扔进三张叠好的铜钱黄纸……

这个动作让他的姿势几乎是恭顺的。

他背对着赵恕,于是从赵恕的方向可以看到他凹陷的腰脊,黑色西装将他的腰衬得很细。

火光照亮黑发Beta白的过分的脸,那双眼倒映着火焰,鼻尖被照亮得顶端几乎透明。

赵恕呆呆的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鼻尖传来一点点龙舌兰草的味道,他这才回过神般,把自己快要粘在小吴老师腰间西服一处褶皱上的目光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