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朕问你,李蔺昭还活着吗……(第3/6页)

良久,程鑫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眸,模糊的视线在眼前寻了一周,落在裴越身上,喃喃问,“裴大人,若是我一五一十道出,可否留我儿一命?”

这话可谓是捅了马蜂窝,被殿内诸多耿直忠贞的臣子口诛笔伐,骂他恬不知耻。

裴越却是神色平静回,“程鑫,你若交待明白,依律可酌情给你儿子减刑,若你闭口不言或有所隐瞒,就凭你方才自认身份,你程家上下该满门抄斩。”

程鑫连连点头,“是是,罪臣明白了,罪臣这就交代。”

思绪好似回到多年前。

“罪臣出身丽阳,打小家中穷苦,姊妹六人,时常揭不开锅,穷怕了,有一年吾父上山狩猎被野兽咬断一条腿,从此就该罪臣担起抚养弟妹的重任,可我年纪小,挣不到几个铜板,有一回无奈之处,便偷偷藏身于某处街口乞讨。”

“孰知因是新来的,被当地乞丐围攻,打得罪臣险些死在那儿,是一人救了罪臣。”

“他便是当年丽阳县官之子,如今的靖西侯梁缙中。”

梁缙中的名讳一出,殿内好些人均吸了一口凉气,谢礼意识到什么,身子往后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倒,是身后都察院两位御史给他搀住。

“说,接着说下去!”他颤着手指指向程鑫。

程鑫继续道,“后来我便给他当跟班,每月能挣一两银子,由此养家糊口,罪臣对他也是感恩戴德,无所不从。”

“期间跟随梁缙中习武,研读兵书,罪臣兴致盎然,梁缙中也常夸罪臣有军事天赋。”

“只是没几年,梁缙中武举入朝,进京为官,我与他便没了联络,直到数年后他归乡,听闻我尚无正业,便举荐我去投军,我去了,后被分至肃州,我打小能吃苦,性子也沉稳,跟着梁缙中那些年,认了些字,能识文断物,慢慢在军中得到器重,最后成为李侯帐下亲兵之一。”

“八年前,罪臣随李侯上战杀敌,救过他一回,得到李侯信任,成为麾下大将之一,只是比起巢正群和邬肃等人,罪臣论战力略有逊色,但罪臣胜在脑子灵活,读过兵书,颇有些能谋善断的本事,每每帮着李侯出谋划策,久而久之,我成了李侯身旁最受倚重之人,但有战事,罪臣常伴李侯左右。”

“自罪臣从军,梁缙中几乎不与罪臣来往,而罪臣亦听闻李侯与梁侯在军中不甚相合,不敢提那段往事。”

这时,裴越插问了一句,“李侯与梁侯有何不合?”

程鑫说到这里,苦笑一声,“丽阳也在陇西境内,梁侯族人曾往李府求娶过一位小姐,可惜李府看不上梁家行伍出身,拒了这门婚,此事京中知晓的不多,不过梁家族人却引以为恨,大骂陇西李氏过于傲慢。”

“此外私下常有人拿他们二人做比较,梁侯麾下将士认定自家主帅武艺超群,该为四君侯之首,而肃州将士却认为李侯器大容人,麾下猛将如云,阖军战绩彪炳,当仁不让,加之后来谢家大小姐仰慕蔺昭公子,而偏梁世子苦求谢小姐而不得,梁侯私下没少被人说闲话,大家揣度,二人该是不合的。”

“到四年前,北定侯府声势如日中天,七皇子又是中宫嫡子,前程可见一斑,自然有些王爷瞧在眼里,便不太顺意了。”

“四年前的一日,罪臣回京探亲,蓦地收到梁缙中一封手书,约我一见,我念着当年帮扶情谊便去了,孰知在那间小院见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那便是当朝皇长子怀王殿下。”

殿中诸人无不骇然失色。

就在方才已证实高旭收受怀王贿赂,怀王有谋害李襄嫌疑,到此时程鑫亲口承认,怀王为李襄叛国一案主使已是不容置疑了。

说到此处,程鑫也面露晦涩,“原来怀王与梁缙中早暗通款曲,相互勾结,大抵是怀王忌惮北定侯府势大,一心想拖其下水,苦无门路,梁缙中便向他举荐了罪臣。”

“更可恨的是,那日梁缙中连面都没露,院子里只罪臣与怀王二人,怀王的意思是许罪臣高官厚禄,金银财宝,让罪臣做他在肃州军的耳目。我岂肯?李侯待我不薄,我岂能背叛他,于是立即拒绝了怀王,可怀王咬死不放,想方设法折腾罪臣,甚至拿罪臣的儿女相逼……”

程鑫泣不成声,以手掩面,痛楚难当,

“罪臣被逼无奈,只得偶尔透露些无关紧要的消息给他,算是应付,可三年半前的某个深夜,怀王一名亲信潜入肃州城找到罪臣,说是已送了巨额财宝去了我老宅,为免起疑,打着我岳泰刘家的旗号,在江南给我经营了几个绸缎庄,确保我程刘二家世代衣食无忧。”

“但条件是,叫我塞一封信于李侯帐中,伪装出李侯通敌的假象。”

“我惊出一身冷汗,接过信不知要如何料理,迟迟不敢行动,直到肃州大战起……”

似想起当年那场无休无止的狼烟,程鑫撕心裂肺地哭出声,好似有沉石死死压在他心口,令他钝痛不安,

“南靖王骤然发兵南下,肃州全军措手不及。”

“原先的六万精锐,有三万五被调往宣府,整座军营算上五千老弱仅剩三万兵力,敌军三倍于我,这仗还怎么打?”

“仓促中,我军兵分三路御敌,以往这等时候,少将军李蔺昭出偏军奇袭南靖王,李侯率我等坐镇中军,正面周旋斗法,再遣一路大军侧面迂回,随时策应。可此番不知何故,李侯竟一改常态,命少将军留守中军,自己亲率两万精锐出城阻击南靖王势头。”

“我劝他勿去,可李侯执意不听,后来打听方知少将军生了病,不便上阵。”

“兵贵神速,他这一去,可谓精锐尽出,除巢正群被调往宣府,其余虎将皆轻装上阵,我军主力东进迎敌,之后少将军又命公孙将军率八千兵力策应左翼。”

程鑫越说情绪越激烈,带着哭腔嘶吼,“战况实在过于惨烈,南靖王带着他的雄师如潮水似的朝我们扑来,”

他永远忘不了那惨绝人寰的战况,苍穹被硝烟和尘土覆住,冬阳只剩一个模糊的晕圈,他们就这样不见天日地奋战了三个日夜,口干得只能舔面颊的汗水,耳畔连战鼓和号角也听不着了,唯有不眠不休地砍杀,敌人像是蚂蚁似的,一波又一波冲上来,杀得筋疲力尽,麻木不堪。

“起初数日我们打得极为艰难,战线一寸寸后退,直至第四日,南靖王攻势忽缓,我们只道是抵住了敌军,孰料这竟也是南靖王声东击西之计,原本围攻东路大军的三万精锐,被他抽调直扑中军主帐。”

“我等也想回援,可惜回天乏力,两万八千精锐经过四日拼杀,只剩两万,南靖王亲自排兵布阵,将我等困在栖霞坡一带,不许我们回援,意在猎杀少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