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梁昭夕一路上都在猜测, 孟寒山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她与孟慎廷关系越轨的,想来想去得不到答案。

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他无论如何要在仅剩的时间里把她从孟慎廷身边清理掉,他不可能允许她这种违背道德的存在, 去玷污孟家掌权人。

而她今天, 最重要的是全身而退,不要给孟慎廷增加多余的负担。

下车时, 梁昭夕跌宕的心定下来, 暗自做好决定,在孟寒山面前不装傻不迂回,主动把诱饵抛给他, 让他第一眼就看到她愿意放弃的可能性。

一个年过古稀又重病缠身的人,无论曾经多么老谋深算过,在这么迫切的关口上, 都会被希望这种东西安抚, 为了争取到她的配合, 替孟慎廷砍断孽缘,他当然也会省去很多敌意, 直截了当给她开条件。

这是她能想到最速战速决的方式,她不想和孟寒山纠缠太久,越是拐弯抹角拖长时间, 对她, 对孟慎廷,都越没有好处, 她能从这里安然离开,就等于在替孟慎廷分忧。

孟慎廷面对的麻烦必然不小,否则老爷子哪里会这么自信, 明知她刚刚跟他从洛杉矶落地京市,就认定她一定是单刀赴会。

所以她才有意对孟寒山说了那句话。

她钓够了,她需要另一条路,侧面证明孟慎廷还没有上钩,减轻老爷子对她的恨。

梁昭夕站在色调暗沉的古式厅堂里,声音收得干净利落,直视着前面相隔三米开外的那道干瘦人影。

她是第一次跟孟寒山正式见面,这位从前执掌孟家,在商场呼风唤雨几十年的老人,虽然病入膏肓,还保持着体面挺括,端正坐在古董黄花梨的太师椅上,手里拄着拐杖,黑漆漆的眼珠透出锐利,把她从头到脚反复打量,审看,评估。

这种被当作物品的不适感,和整套宅院仿佛还活在百年前的那种古旧阴森,都让梁昭夕浑身起栗,不由自主冒着想逃走的寒意。

她真不知道,这样的爷爷,这样的孟家,孟慎廷究竟是怎样一无所有撑过那么多年,独自走到峰顶,把他们都攥于掌中的。

孟寒山的拐杖点了点地面,堆满皱纹的脸上慢慢划开一丝笑:“梁小姐还真是出乎我的预料,既然你识时务,开门见山,那我也省掉了很多废话,帮你选的路在信息里提过了,看来你是动了心,才会这么爽快来见我。”

他语气平静,透着某种胜券在握:“梁小姐痛快,我也痛快,后面你该怎么走,我不介意多花几分钟,跟你讲讲清楚。”

几秒钟的停顿之后,孟寒山盯向她,把她第一层伪装穿透:“你不用否认,我知道你就是骁骁找了四年的那个姑娘,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骁骁对你很认真,不是心血来潮一时冲动,所以你最好认真考虑,要不要给他一次机会,重新开始。”

他沉暮的声音循循善诱:“女孩子走到最后总要嫁人,与其选别的,不如跟骁骁试一试,他这些年到处找你,迷恋你,你随便哄哄就可以吃定他,他是孟家子孙,钱财你享用不尽,人又年轻英俊,你不亏,如果你愿意改变主意,跟他结婚,婚后再培养感情,我也能承诺,送你们一起出国去过没人打扰的小日子,从今往后远离慎廷,远离孟家。”

梁昭夕垂在身侧的手不着痕迹攥成拳。

她当然不会考虑孟骁,哪怕没有这段时间的憎恶,单单因为四年前救过他就被他缠上这件事,她也无法接受,但她必须要承认,孟寒山很会左右人心。

他提的这些,放在一架无关情感的天平上来看,是有道理的。

一个清贫女孩儿拿捏住孟大公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换取后面几十年的奢侈生活,也许真的很多人会动摇。

孟寒山见她不说话,并不意外地点头,继续道:“这条路你不想走,那就走第二条。”

他靠着椅背,高高在上俯视梁昭夕:“你一个人离开,彻底斩断跟慎廷,跟孟家所有人的联系,当然,也包括你现在的工作,朋友,都不能保留,我确保你一生随心所欲,得到花不完的钱,但也一生不能暴露行踪,让慎廷找到你。”

即便心里有足够的准备,听到这些话时,梁昭夕仍然忍不住心口一紧。

“梁小姐,你仔细想想,你没有家人,只有那么一两个谈得来的朋友,但对方有自己的生活,不是没你不行,你没必要过多留恋,”孟寒山字字紧逼,“至于你的事业,出国后安静深造几年,等慎廷忘了你,不再对你有兴趣的时候,你更名改姓去做幕后,不是一样吗,但那时,你手里拥有的,远不是现在能比拟的。”

孟寒山说完一扬手,恭敬站在侧面的律师一身西装革履上前,捧着厚厚几份文书。

他抬下巴示意:“拿去给梁小姐看看,这些财产赠予,房产,地契,保险,还有下周离开国内的机票,只要点头签字,今日生效,无权找回,以后都属于你。”

梁昭夕一声不吭,垂眸看着那些白纸黑字的天文数字。

孟寒山锁定着她的每个反应。

他赌慎廷还没给她笃定答案,赌她对慎廷爱了到什么地步一无所知,赌现在已经是他最后能够阻止的时机,再晚就迟了。

孟寒山的嗓音像从古井深处传来,裹着寒气,刺中人心:“梁小姐,我想不出你拒绝的理由,如果你不爱慎廷,只是如你所言的勾引,那么你的目的,就是借他甩掉骁骁,现在我为你提前实现了,你完全没有再纠缠慎廷的必要,对吗。”

他震着她的耳膜:“何况你以为,就算你成功利用了慎廷,等他为你背德逆伦之后,你要怎么跟他结束?在他眼皮底下逃跑吗?凭你自己能跑去哪?你这条命还想不想要?我帮你,不过是让你早点离开他的天罗地网。”

梁昭夕喉头发涩,莫名刺疼起来,有什么蜇人的东西吐不出咽不下,滚得胸腔酸胀。

她当然知道,她没有能力直接甩手就逃。

她想等,等孟慎廷玩够,腻了,厌弃,嫌她多余的时候,顺理成章地分开。

他绝对不是耽于爱欲的人,她也没那个本事套牢他太长,那一天应该很快,要不了很久,她就能恢复自由。

梁昭夕缓重地吸着气,顶住孟寒山的攻心,不为所动。

孟寒山目光如炬,沉笑了一声,揭她第二层伪装:“如果你爱慎廷,不论多少,即便就一点点,哪怕不是爱,喜欢,好感,都算,你心里都应该清楚,等你目的达到以后,他为了你,要做出什么牺牲,面对多少不该有的风波。”

他放慢语调,直白到残酷:“他的确身居高位,受人仰视甚至畏惧,你可能觉得一点背德的私情对他来说可以承受,但你要知道,他坐上这个位置,受过多少伤流过多少血,有多少人对他恨之入骨,巴不得他倒台,现在因为你,他要被诟病、被指摘,暴露出难堪的缺点软肋,把丑闻公开给全世界,你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