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2/2页)

“伤口太大,棉絮要是沾留在里面,反而麻烦。”

她一咬牙,迅速倾倒并移动酒精瓶,透明液体飞快冲洗过他整条伤口。许城做好了准备,但剧痛之下,没忍住惨叫一声:“啊!——”

他疼得整个人一下前倾,双手死死撑住台子;脖子上青筋暴起,背后的肌肉一块块全紧绷起来,剧烈颤抖。

他喘着粗气,不停调整呼吸,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儿:“好了吗?”

“快了。”姜皙拿纱布沾了酒精,清洗他头上、脖子上、背上的血渍血痂。

化开的血水染红了一块又一块纱布。

碰上厚的血痂,她得用力来回搓,他被她搓得摇来晃去,不发一言。

等姜皙给他包好纱布,已是夜深。

那晚,姜皙执意让他睡床上,她睡沙发。他疼累交加,并没多言,一头栽倒在床上。

第二天早上,许城没起来。

姜皙想着他太累了,没有吵他。

早上天气极差,乌云密布,天地间灰蒙蒙的像入了夜。狂风直卷,风大到能看到岸上的树林被吹弯了腰。

船也明显受大风影响,时不时摇晃。不过江中不比海上,不至于让人摔倒。中午,姜皙给许城做了很大一碗焖饭,特意加了几大块牛肉和两个鸡蛋。

她去里间叫许城吃饭,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因天气太差,里间光线昏暗。姜皙立刻开灯,就见许城双眼紧闭,面颊潮红;肩上、手臂上浮起大片昨夜打斗留下的淤青,青的、紫的、蓝的,骇人得很。

她爬上床,伸手摸他额头,一片滚烫。再摸脖子、腰上,到处跟火炉一样。

“许城!”她推他,“许城!你发烧了。”

许城痛苦地皱了下眉,眼皮像有千斤重,眯开一条缝:“嗯?”

“先喝水好不好?”

“嗯。”

她很快端来一杯水,努力把他抬起来一点,摸到他背后上热汗湿透;他一口气喝下一整杯水了,人瘫倒回去。

姜皙呆了会儿,下了决定:“喊救护车。”

刚要下床,手腕被他滚烫的手掌攥住,他哑道:“没事。急救箱,有消炎药。”

超市区已被叶四他们砸得稀烂。姜皙翻出药箱,找了消炎药、退烧药回去,刚抠出两粒,绝望道:“不行,过期一年了。”

“能用。”许城强撑起来,不由分说,将药粒塞进嘴里,灌了下去。

人再度重重倒下,直喘粗气。

姜皙感觉到他呼出的每口气息都灼热无比。

“许城,我怕这样不行的。”

他闭着眼,蹙眉:“你好吵啊,让我睡一会儿。”

“可是——”

“死不了的。”

“万一死了呢?”

“万一死了?……”他思考了下这种可能,干枯的嘴唇忽而弯起一笑,“那也挺好。”

“好什么好?”她急了,悲伤道,“你死了,我就哭死!”

许城缓缓睁开眼,清黑的眼珠望住她:“为什么哭呢?”

姜皙说不出为什么,望着他,眼中再度含了泪。

他居然笑了下,嘴唇惨白:“姜皙,我们交情有那么深吗?”

她不知道,她说不上来。可她就是想哭。而他闭上眼,疲惫地长吐出一口气,睡去了。

整个下午,姜皙坐在昏昧的房间里,听着外头呼啸的风声,坐立难安。

才三点多,天竟全黑了,一瞬间大雨倾盆,敲打着铁皮的船屋和甲板,发出巨响。

特大暴雨来了。

姜皙一次次进去看许城情况。到了四点,她发现药物没起作用,他的身体依然像个燃烧的火炉。姜皙慌了,不管了,拿手机要喊救护车,要报警,可暴风雨的江上,早就彻底没了信号。

她不停叫他、喊他;他眼睛紧闭,没有任何回应。

姜皙迎着风暴跑去甲板上,天地间一片黑风暗雨,方圆几百米竟看不见任何光亮,只有铺天盖地的雨,和震耳欲聋的雷声雨声。

这艘颠簸的船被遗留在了天地间。

她压抑住心中令人胆寒的恐惧,折返回船舱,将四五条毛巾、浴巾、全部打湿了放进冰箱冷冻舱。又将里头冷冻的脆脆冰取出来,给许城擦身体。

冰化了,她去拿冻好的毛巾,毛巾化了重新冻上,换新的浴巾。直到她自己冻得手脚冰凉。

连续四个小时,她每隔十五分钟就给他擦脸和脖子,手臂和后背。到了夜里九点多,她累到快虚脱,可他的体温仍在起起伏伏。

而外头暴雨毫不停歇,猛烈敲打着轮船。某刻,一股巨风刮来,船身猛地摇晃,坐在床边的姜皙一下倒在床上,滚到他身旁。

她抱紧他的身体,突然悲从中来,大哭出声:“许城,我们一起,一起死了吧!”

如果这时候,锚链断裂,风刮船倾,他们就这样一起沉进江里,她也毫无怨言。

昏迷中的许城似乎听到她的哭声,皱了眉,沙哑道:“姜皙……”

“我在!我在!”她立刻止了哭。

他不知是不是烧糊涂了,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对不起。”

“什么?”

他缓缓睁眼,目光涣散:“我不是想赶你走。我是,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她听不懂,疑心自己听错,又呜咽着问了一遍,“什么怎么办啊许城?”

“我该怎么办?”他很轻地叹出一句,又闭上了眼。

姜皙这才意识到,他根本没听到她说的任何一句话,全是在梦呓。

她想起家里人说过的回光返照,惧怕得泪水狂涌,紧紧抱住他,嚎哭:“许城——”

而他忽然又睁开了眼,望着天空,很遥远的地方。

“妈妈……”他唤了一声,极尽委屈心酸,下一秒,清澈的眼泪从两边眼角滑下来,玻璃珠子一样滚落入鬓角,“妈妈……”

他哭了起来,可连哭泣都没有太多力气,很快就虚脱地闭上眼,再度沉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