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放旷不羁(第5/16页)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这说的是刘伶吧。
一个什么都没干过的人,仅仅靠喝酒而名垂青史,刘伶,可以了。
小阮的故事
阮仲容先幸姑家鲜卑婢,及居母丧,姑当远移,初云当留婢,既发,定将去。仲容借客驴著重服自追之,累骑而返,曰:“人种不可失!”即遥集之母也。当然,很多人都知道,有一种古典乐器,名叫阮。其实,这种乐器的全名叫阮咸。阮咸,一个人的名字。谁呢?阮籍的侄子,竹林七贤中的另一位。
本条中的阮仲容即阮咸,在竹林七贤中酒量排在刘伶和阮籍后面,位列第三。爱喝酒的同时,他也是知名的音乐家,在为我们留下了一件乐器、一个成语,以及一个关于一夜情的故事后,悄悄消失在历史深处。
阮咸在竹林七贤中最无风头,内向寡欲,只是跟着叔叔阮籍,与大家一起喝酒,乐呵乐呵,没太多的想法。
入晋后,阮咸曾任散骑侍郎,一个闲职;又为始平太守,为官不视事。后山涛荐其入吏部,没成功,因为,皇帝司马炎听说此人太过虚放。
作为那个时代的音乐家,阮咸深熟音律,尤善弹琵琶,代表作《三峡流泉》。
琵琶是从西域古国龟兹传入中原的,阮咸将其改造,创造出一种新的弹拨乐器,后来被称为“阮咸”,简称“阮”。
以一个人的名字而命名一种乐器,似乎只有阮咸享有了这种荣耀。
关于阮咸的故事,虽然不多,但却足够惊人。
按照魏晋风俗,七月初七,要在庭院中晾东西,其他人家皆有绫罗可晾,而阮咸在院子里挑着晾了个粗布裤衩,人问之,答:“未能免俗!”当然,里面充满讽刺的味道。
阮咸跟族人饮宴,不用一般的酒杯喝酒,而是围坐在酒瓮旁,用大瓢舀酒狂饮,时有群猪拱来也要喝酒,阮咸并不驱赶,与群猪共饮。关于魏晋名士与酒的故事,在这里达到极致。
最后,便是一夜情事件。
这个故事与阮咸“内向寡欲”的形象不是很吻合,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故事是这样的:
阮咸的姑母来阮家度假,身边的鲜卑族丫鬟很漂亮,随后的细节就不必说了。姑母在阮家住了差不多两个月。这期间,阮咸的母亲死了。办完丧事,姑母要带着鲜卑女回家。在前一个傍晚,鲜卑女偷偷把阮咸拉到小河边,轻抚着肚子,说:“阮郎,你明白了吧?”
等阮咸终于明白后,说:“放心吧,我会跟姑母说的,把你留在我身边。骗你的话,就叫我掉进酒缸里淹死好了。”
鲜卑女冷笑:“少来,你不最爱喝酒吗?”
后来,做姑母的,还真答应了阮咸的要求。不过,临走时又变卦了,把鲜卑女带走了。当时,正有客人在阮家造访,按本条所述:“……仲容借客驴着重服自追之。”可以推测,那位客人是王戎。因王身材矮小,不善骑马,而喜骑驴。
阮咸听说鲜卑丫鬟又被姑母带走了,很着急,扔下了王戎,出门跨上驴,身着孝服一溜烟地追了去。在一个岔路口,终于把姑母一行追上。他一把将那鲜卑女拉上驴,二话没说,掉转驴头便走。
回家后,阮咸对王戎说:“谢谢你的驴。”
王戎笑:“为一个鲜卑女,值吗?”
阮咸答:“人种不可失呀!”就是说,鲜卑女肚子里有我的孩子,怎么能不要呢?
鲜卑女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后来的名士阮孚,一个汉胡混血儿。他字遥集。阮咸起的这个字,当然是有讲究的,典出王延寿《鲁灵光殿赋》,其中有这样一句:“胡人遥集于上楹……”
阮遥集,名孚,是阮咸的次子。
阮咸的长子叫阮瞻。《世说新语》记载竹林七贤后代特点如下:“林下诸贤,各有俊才子:籍子浑,器量弘旷;康子绍,清远雅正;涛子简,疏通高素;咸子瞻,虚夷有远志,瞻弟孚,爽朗多所遗;秀子纯、悌,并令淑有清流;戎子万子,有大成之风,苗而不秀;唯伶子无闻。凡此诸子,唯瞻为冠;绍、简亦见重当世。”
由此可见,在竹林七贤诸子中,最有才华、最著名的是阮瞻。
相比于阮瞻,也许阮孚太爱喝酒了。父亲阮咸名列竹林七贤,阮孚则位居八达之中。这八达,还包括谢鲲、桓彝、光逸、毕卓、羊曼、阮放和胡毋辅之。他们以喝酒为乐事,追慕竹林之风,裸聚狂饮,令人侧目。
作为八达之一的阮孚,酒量肯定没问题,不是这里面最大的,也跌不出第二名。西晋时他为散骑常侍,曾摘下帽子上的貂饰去换美酒,所谓“金貂换酒”。
不过,他最大的爱好,还不是喝酒,而是收集鞋子:“祖士少好财,阮遥集好屐,并恒自经营。同是一累,而未判其得失。人有诣祖,见料视财物,客至,屏当未尽,余两小簏,着背后,倾身障之,意未能平。或有诣阮,见自吹火蜡屐,因叹曰:‘未知一生当着几量屐!’神色闲畅。于是胜负始分。”
阮孚在永嘉南渡后为安东参军,爱鞋的他“恒自经营”,把收藏的鞋子都编上号,什么样的鞋子最酷,什么样的鞋子最舒服,鞋子怎么保养;或者说,市面上又出什么新款了,阮孚往往闻风而动。
在穿鞋方面,他是那个时代的潮流引领者。
尽管阮孚的奇特爱好遭到妻子反对(毕竟家里到处都是鞋了),但他还是乐此不疲。与此相比,祖士少好财,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祖士少,即闻鸡起舞的那位祖逖的弟弟祖约。两个人都为物所累,一时间人们难以评判谁高谁低。
后有人拜访祖约,祖正在打理珍宝,见有人来,忙将珍宝藏起,有些未来得及弄走,便以身体遮挡,表情有些不自然。又有人去造访阮孚。阮孚当时正在为自己收藏的鞋子打蜡,看到有客前来,神情淡定,一边看着打蜡后闪亮的鞋子,一边叹道:“不知道人这一生能穿多少双鞋!”从容自得。
于是,祖、阮二人高低始分。
祖约与阮孚各有所爱——
爱财者如祖约,见有人造访,匆忙把珍宝藏起来,透露出两个信息:一是他觉得财迷本身是件丢脸的事;二是大凡财迷者,多是吝啬者,他用身子遮挡住未来得及收起来的那些珍宝,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爱鞋者如阮孚呢,他举鞋把玩,丝毫不避客人,虽累于物,但物不累于心:一生能穿几双鞋?除了展现了对鞋子的喜爱外,还流露出对生命和光阴本身的叹息,率真高远的名士情怀尽显。
这一点,阮孚超越了他的父亲阮咸。
卿卿我我
王安丰妇,常卿安丰。安丰曰:“妇人卿婿,于礼为不敬,后勿复尔。”妇曰:“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遂恒听之。我们熟知的成语很多来自《世说新语》,比如卿卿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