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奇言妙语(第11/16页)

晋元帝顿时笑了,说:“殷爱卿啊,这等事岂能让你有功?!”

在座众人哈哈大笑。

殷羡明白过来,弄了个大红脸。是啊,皇后生孩子,要是有你殷羡的功劳,这孩子算你的,还是算皇帝的?

笑过后,我们会感到一丝难以说出的温馨:遥想中古魏晋时期,君臣关系还是如此朴实,大臣有此“非分之想”或“大逆之罪”,皇帝只是一笑了之,要是换到后世明清尤其是清朝,殷羡因这句话被满门抄斩也未可知。

不见长安

晋明帝数岁,坐元帝膝上。有人从长安来,元帝问洛下消息,潸然流涕。明帝问何以致泣,具以东渡意告之。因问明帝:“汝意谓长安何如日远?”答曰:“日远。不闻人从日边来,居然可知。”元帝异之。明日,集群臣宴会,告以此意,更重问之。乃答曰:“日近!”元帝失色,曰:“尔何故异昨日之言邪?”答曰:“举目见日,不见长安。”东晋初,王敦叛乱,向京城建康进军,有以“不孝”之名废晋明帝司马绍之意,每次都撒谎说是听温峤所言:“温曾在东宫做太子的老师,后又做我的司马,很了解情况。”

后来,在一个场合上,温峤至,王敦便问:“太子为人如何?”

温回答:“小人无以测君子。”

王敦以声色威胁温,又问:“太子哪儿好呢?”

温答:“钩深致远,盖非浅识所测。然以礼侍亲,可称为孝。”

关于晋明帝司马绍的故事,最著名的是本条:在他五六岁的时候,坐在父亲元帝司马睿的膝上。时值有人从长安来,元帝于是问长安和洛阳一带的消息,想起中原沦陷,不觉间流涕满面。

司马绍问父亲为什么哭,老皇帝把永嘉之乱、四海南奔的事告诉了儿子,随后问儿子:“你觉得我们离长安远,还是离太阳远?”

司马绍答:“自是太阳离我们远,我只知道有人从长安来,却没听说过有人从太阳来。”

元帝惊喜,觉得儿子真是聪明。转天,元帝宴会群臣,把昨天的事情跟大臣们说了一下,大臣们异口同声:太子真是聪明啊!

元帝也很得意,说:“我让你们亲眼见识一下。”

于是,叫人把司马绍又抱来了。问题还是昨天的问题,只是司马绍的回答不一样了:“太阳近!”

元帝顿时觉得很没面子,心里想:莫非我司马家又出了个傻子?

此时,群臣也互相观望,等着看皇帝的笑话,却不料司马绍神情似有忧伤地说:“我举头能看到太阳,却不见长安!”

满座掌声。

一些从北方南渡而来的老臣,听着司马绍的话,不禁想起中原故土,悠悠往事,潸然泪流。

那就借此说说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大变乱永嘉之乱吧。

八王之乱结束后,作为最终胜利者的东海王司马越并没有太过高兴,因为他发现:帝国的局势不是变好了,而是变得更糟糕了,因为他赢得的是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

此时,洛阳的格局是:龙椅上坐着智障而伤感的晋惠帝,作为太傅的司马越掌权,其合作伙伴是太尉王衍。之所以选择王衍,因为王是此时的第一名士,在士族中有很大的号召力。

现在的问题,已不再是洛阳内部的问题了,而是崇尚清谈和哲思的晋人怎么面对手持弯刀并蠢蠢欲动的异族。

这异族,不是一个,而是好几个。

西晋初年,东汉以来的民族大流动趋势更加明显。

西北部的少数民族不断进入内地,其中又以匈奴、羯、羌、氐和鲜卑族为主。

他们进入内地当然有复杂的原因。这种复杂的原因主要形成于东汉。随后的三国时代,民族问题其实就已加剧,只是暂时被英雄们的光环掩盖住了。当西晋建国尤其是八王之乱以来,随着社会的动荡,民族矛盾日益加重。

晋惠帝永兴元年(公元304年),匈奴人刘渊率先在山西发动暴乱,建国号为汉。

这是五胡十六国时代的开始。两年后,晋惠帝被东海王司马越毒死。他的同父异母弟司马炽继承了皇位,是为晋怀帝,改转年为永嘉元年(公元307年)。

至此,中国历史上最混乱的时代开始了。

从永嘉三年开始,匈奴王刘渊、刘聪父子派四员大将——石勒、刘曜﹑王弥和呼延晏,四处征战。

这一年岁尾,石勒的羯族骑兵已向洛阳逼近。

现在,太傅司马越既需要收拾八王之乱后残破的江山(已不可能),还须抵抗匈奴人和羯族人的进攻(更不可能)。思前想后,司马越是有些后悔的:攫取了最高权力,又有什么用?更操心。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在自己的山东东海属地窝着!但若一走了之,离开洛阳,又会受天下人耻笑。

怎么办?

这时候,参谋甲出了个主意:“明公!以征讨石勒为名离开洛阳吧,然后见机行事,你说好不好?”

司马越觉得这个计策不错,便向晋怀帝请命,要求率军“迎击石勒”。

离开洛阳时,司马越带上了最高军事长官、清谈名士太尉王衍。应该说,最初的时候,司马越还是想打一仗的。所以,一路上他传檄各州府,到处贴告示,不过加入征讨大军的人很少。尽管如此,进军到河南项城时,这支人马仍达到了十万之众。

一天晚上,司马越意外得到报告:洛阳的皇帝可能将发布圣旨,宣布他的专权以及祸乱天下之罪,并对他进行征讨。

司马越顿时陷入了一种无法言说的茫然中。

此时又有军报称,石勒的骑兵正朝这边运动。

紧张加忧伤,永嘉五年(公元311年)三月,司马越最终死于心脏病。战斗还没开始,晋军就失去了统帅,这仗是没法打了。其实即使司马越在,这仗还是没法打。因为八王之乱中的八王,没一个是有才能的。司马越更是如此,他作为八王之乱最后的胜利者,只是因为幸运而已。他实在太平庸了,各方面都很平庸。

平庸的人在暴风雨来临前死去,苦了还健在的,比如王衍。作为当世第一名士,他要面对的是当世第一悍将。

石勒亲率的羯族骑兵已经追赶而来。

四月间,在河南苦县宁平城,羯族骑兵追上十万晋军,一战而歼之,并俘杀了包括太尉王衍在内的大批王公大臣。

同年六月,以刘曜的军队为主力,石勒、王弥的军队为策应,三军齐攻洛阳。

洛阳城中蚁集的王公贵族哪见过胡人的快马弯刀?城内的恐惧气氛可想而知,士族们聚集在贯穿洛阳南北的铜驼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

城外胡人攻城甚急。

洛阳有河,晋怀帝想乘船奔长安,终不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