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色的翅膀(第6/6页)
父亲连忙赶去找他。这个在水中比鱼儿还要灵活的“江猪”仿佛变了一个人,枯坐在乱石堆上一动不动。父亲也沉默着,紧挨着朋友坐下来。父亲感觉自己有好多话要对张兴富讲,可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口。两个少年以相同的姿势枯坐着,任凭烈日暴晒,像一对沉默的石头雕像。
傍晚时天边终于飘来一朵黑云,暑热退去,紧接着天空暗下来,一时间狂风大作,闪电紧贴着山头飞舞。忽然一个炸雷劈在附近,两人惊得同时扭过头去,身后一株几人合抱的百年老树被劈成两段,溅起的火花如流星雨般在天空中飞舞,空气中也弥漫起一股焚烧死人的焦煳气味。张兴富被惊醒了,喉咙里有了动静,渐渐就变成了咿咿呀呀的话语:“爹爹姆妈啊,奶奶妹妹啊,啊呀呀……”
大雨倾盆,张兴富趴在父亲身上大哭起来。父亲任凭他号啕发泄,然后慢慢扶着他往自己家里走。姆妈得知他的不幸,特意关照厨房为他做了一餐可口的饭菜,对他说:“今后你就住在这里吧,不用担心学费和生活费。”
父亲很高兴,赶紧附和说:“你跟我住一起,咱俩今后一道上学。”他本来还想说一道下江里游水,忽然意识到姆妈在身边,赶快打住。
张兴富停住扒饭,坚决地摇摇头。
柳韵贤问他:“你去哪里呢?有亲戚投靠吗?”
他咬紧嘴唇,不说话,只是摇头。柳韵贤又说:“你父母都是跟我们老爷从湖北来重庆的,你家里的事就是厂里的事,老爷不会不管的。”
他还是不说话。父亲急了,推推他说:“你真是个闷墩,快说话呀。”
“闷墩”终于开口了,吭哧吭哧地说:“我不上学,我要做工。”
柳韵贤惊奇地望望他说:“你小小年纪做什么工?”
他答:“我能干活儿,我有力气。”厂里确实有不少十四五岁的少年学徒工,都是管饭不给钱那种。
后来,张松樵发话让这个孤儿进厂工作,并指定他在运输部当学徒。那年月,开汽车是天底下最令人羡慕的技术工。
张兴富如愿以偿,父亲也替他高兴,两个人说了认识以来最多的话。正聊着,张兴富忽然朝父亲肩上重重打了一拳说:“你才是闷墩!”
父亲乐了,说:“你就是闷墩嘛!”
他犹豫一下说:“好吧,今后只许你叫我闷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