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季胥自赖夫人处出来,又到下人院和妹妹们玩了会儿。

两个妹妹背着外人,都在说阿母的事,季凤道:

“我和孙婆婆打听了,她说府中的奴婢若要赎身,得出市价的十倍身价银子,

我问她,如今大奴小奴的市价在多少,她说大奴值两万,小奴值一万,

不知阿母在那矿山中,是不是也是这价钱,,十倍呀,阿姊,你说咱们可怎么凑这笔身价银子。”

田氏是大奴,十倍的话就得二十万钱了,合银二百两。

若能给的起这一大笔钱,一般的府邸是肯定会放人的,不过田氏是被拘在矿山中,不知奴籍归属在矿山,还是郡守府,更甚是黑户。

她猜测是后者,因那矿山严防矿奴进出、外人靠近,送的饭食数目也对不上人数。

如今的奴婢作为私有财产,每年郡、县、道为户上计,各家的奴婢都需登记在户籍上,官府留有备案,哪怕一头牛、一只羊、一具车也得登记,这是缴纳算缗钱,也就是财产税的依据,奴婢越多,要缴的算缗钱越高。

若矿山那些矿奴是隐匿人口,不作登记造册的话,不仅能为自己所攻山凿矿,还能省下巨额的财产税。

田氏如果真是隐匿的黑户,这正是季胥觉得不好直接开口求主子放人的缘故。

不过就算能放良,她们也没有二百两的身价银子,眼下最多只有二十五两。

所以季胥想,进二爷院中伺候也好,一边攒钱;一边弄清田氏究竟是不是郡守府隐匿在矿山的黑户,找寻赎身的机会。

事关阿母,这些盘算季胥也和妹妹们说了,额外叮嘱她们事以密成,先别说漏了嘴。

妹妹们虽不知这其中弯绕,但那日见田氏在那矿山里消瘦不已,隐隐也谙事态的严重,从不在外人面前提起来幽州是为找田氏,只道她们仨是得罪了乡里豪绅,背井离乡的。

季胥回到二爷院中,只见院内已经掌灯了,丫头们忙了起来,热水巾子、汤婆子漱盂,捧着进出东厢房,阵仗大的很。

“二爷在宴上吃醉了,你到厨房做碗血馅来解酒。”

莼出来对季胥吩咐道,又叫住一个小毛丫头,带她去厨房。

这二爷的院中也有厨房,素日丫头们会在这开小灶,或是主子不想用大厨房的饭菜,也让小院厨房生火另做。

“这儿也没有生血,小丫,你叫什么名字,替我去大厨房找邹管事要碗生血来,最好要牛血,没有的话猪血也成,待我做好了,也给你盛一碗。”

这厨房设在院中东南角,陶灶、釜鬲、刀俎、铲瓢帚簇,菜蔬齐备,只缺这碗生血,季胥便对那小丫头道。

小丫头本就是院中来往的使役,听说还能有血馅吃,高兴的去了,端回来满满一大碗牛血,

“邹管事说,不够再去取。”

这血馅,顾名思义,主要是用血做食材,在里头下酸酢、酱豉增味,烹熟来解酒,吃起来口感偏酸。

只见季胥又将黄豆芽掐头去尾,另洗了颗菘菜芯,下入釜中和血馅一块煮熟。

“从没见过血馅里加这两样的。”

跑腿回来的茁见了,稀奇道。

“豆芽也能解酒,加在里头,吃着比纯粹的血馅滋味要好。”

只见季胥将胡椒研成粉,添在其中去腥增味,另加了点芥菜挤出来的绿汁水,烧熟后给茁盛了一碗。

茁先闻了闻,倒没有原先牛血的腥气了,小抿了口,出奇的酸香可口,咕噜几下就见了碗底,身上热乎乎的,真想再来一碗呀。

“莼,血馅做好了。”

季胥捧着云纹漆平盘,上盛一碗血馅,在房门外道。

据她观察,二爷这院中丫头之间,阶级也森严,院里洒扫来往的丫头要更低一等,不能进主子的屋,否则被屋里伺候的大丫头讽刺想攀高枝儿都是轻的,更甚拧你的肉,将你骂哭。

季胥见过,可不想冒撞的进去。

只见是荇出来的,那日冬至宴上见过的,打扮的艳色夺人,翻眼瞅了那血馅道:

“这里头加的是什么?谁让你加这些东西进去的?”

“是黄芽菜和菘菜芯,都是解酒之物,荇可以先尝尝,觉着好再给二爷用。”

“二爷从不吃这样的血馅,你拿回去重新做来。”荇指使道,尝也不尝。

“你何苦作孽为难人家,二爷被酒烧的心慌,还不端进来给他服下。”

莼在内里搭着毡帘催促道,荇便不情不愿的端去了。

次日,莼面有喜幸的来告诉她:

“你的去处定了,二爷昨儿吃了血馅,酒醒了才吩咐的,让你到里屋当差,贴身伺候。”

贴身伺候的有莼、荷、荇这三个大丫头,现莫名多了小厨房来的季胥,旁人没有不眼热的。

“就因她血馅做的好?还是羊肉做的好?”

一时在背后嘀嘀咕咕。

曲夫人得到消息,还派人赏赐给她一副丹药,这丹药呈朱红色,是炼丹楼出来的,据说有强心健体的功效,外头贵客求也求不来的,寻常丫头没有这等福气,季胥与荷一个房间,见她吃过,青没有这样的恩赏,见了总是面有不忿。

待人走后,她将丹药在手心翻看,又到鼻尖嗅了嗅,并盒子塞在枕头底下了。

“你穿的未免太素净了,这是我的衣裳,年节下曲夫人赏的,一次也没穿过的。”

季胥的新衣裳还得等库房管事给她量尺裁布,做好起码得三两日功夫了,莼道,

“便先穿我这身,鲜亮些,出了院子教旁人看了,才不丢了二爷的脸面。”

只见是身藕色夹袄,下服松绿布裳,脚上蹬的这鞋已经是季胥最体面的一双了,从前用鸡鸣布裁的鞋面,内里塞的也是绵,做粗活的时候还舍不得穿来着,在莼看来还是太寒酸了。

不过掩在裙脚下也不起眼,便罢了,对着她脸上脑后打量道:

“你就这支竹笄?”

只见莼梳着高髻,髻上别三簪,两耳坠铛,两手有臂钏。

两厢一对比,季胥只以一竹笄挽着低髻,素的不能再素了,好在白白净净的,面目清秀,双目如水,腮若凝荔,有些不着雕饰的可人之处。

季胥道:“才来不久,没攒几个下钱,首饰置办不起,这竹笄虽不起眼,用着却也方便的。”

“到底关系主子的脸面,你这样出去,旁人以为二爷屋里人受苛待了,不过你才来,做久了,这些簪子啊玉钏啊,也都有了。”

莼从头上摸下根簪子来,左右摘了两枚耳铛,先后替她别上,牵住点头道:

“这样才像话。”

说罢,领她进二爷屋中了。

“伺候主子可不能毛手毛脚的,先看会我们做的,日后自有你亲自服侍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