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桑树巷咱家住的数一数二的宽敞了,以前都不敢想,在长安还能住这么好的院子。”

季凤各处逛了,进来道,

“我走出去,那些姑子都让阿姊带她们挣钱呢,我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不能教。”

说话时脸上有光彩,毕竟住大房子,哪能不巴望着的。

“回的好,我素日知道有几个脸皮厚的,她们不敢在我脸上问,只敢拿话问你们小女娘。”

田氏道,她也是神采照人的,看着都年轻了几岁。

买了这屋子,日后再没有说东家要卖房,催她们搬出去这样的事了。

“自家的房子住着到底踏实,箱笼衣柜也能打了,就是你阿姊的嫁妆,我见到了好的,也敢往家里买了,地方大,索性也放的下。”

田氏锯了块木板,在院中给孩子们安了个秋千,这绳索是季凤攀上那棵老桑树,穿过枝桠的。

这日迁屋酒散后,季胥坐在秋千上晃荡,吹着风,心里踏实又宁静。

只见院中各处挂了些红布,地下还设有祭祀土地神的土坛,下剩些燔柴的灰烬。

田氏送了街坊们出门,站在门口说话。

刘老姑她们都说田氏生了个有能为的女儿,以后可享福了。

田氏高兴,多吃了两锺酒,红光满面的,笑的见牙不见眼,她这辈子,最体面的时候就数这会子了。

这里秋姑回到家,拉了她家的旺儿道:

“你看看你田伯母,才到长安多少日子,就住上一堂三室的大院子了,你阿翁我是指望不上了,就盼着你好好读书,将来为官作宰,给阿母买那未央宫边上的大第来住,阿母这辈子就值了。”

她家旺儿正值七八岁闹腾的年纪,左手一只在田氏家拿的鸡腿,指着外头树上,嘴里喊:

“蝉!蝉!捉!捉!”

也没性子听完,挣脱了去捕蝉了,秋姑在后头骂他不上进,令他将书师先生今日教的大字再写二十遍。

旺儿假模假样在书案前坐了一会儿,趁秋姑纳鞋底,将旧日写的大隶找出来,撂笔说:

“写完咯!”

跑去巷子里玩了,秋姑不识字,数了这些木笘,是二十枚,便信以为真了。

她年轻是给富贵人家卖笑作戏的俳优,嫁的是本地一个走南闯北的行贩。

早年也颇有家资,只是五六年前,因着她汉子看走了眼,在江南买了一大批粮食,不涨反跌,家产都赔进去了,连在安陵邑的一处小宅子也变卖了。

她带了孩子只能赁房住,如今年老色衰了,也不大有人家找她作戏了。

好在她找马姑子替旺儿相过面,说他是官相,日后是当官的命,她就盼着旺儿上进,天天让他读书。

她汉子近来同人合伙在巴蜀贩货,不大往家里拿钱了,家里再俭省,也供他在书馆读蒙学,换了这处小屋子来住,较从前赁前院的两间屋子,还能省出一两钱,这不,给旺儿买了好些练字的木笘。

“旺儿,你今日的字都写完了?”

大牦、季凤他们在巷子里蹴鞠。

大牦是刘老姑的孙子,他并不读书,他阿母在茂陵邑一户富贵人家做梳头娘子,说是等他再大两岁,就将他介绍进府,做个将车的车夫。

如今在家做做活,得闲去码头替人搬东西,挣点零钱。

小花是他妹妹,才四岁,扎两个小揪儿,跟在边上捡鞠,这鞠是个球状,羊皮做的,踢踏久了,内里的毛絮有些爆出来了,他们照样的玩。

旺儿道:“自然写完了。”

跟着他们在街头巷尾蹴鞠,天黑了才回家。

话说刘老姑吃完迁屋酒回家,嘴里念叨都是些年轻有为的好话。

推门见廊下多了只笼子,里头关着只大公鸡,向窗内瞅了一眼。

只见她女婿吴斗将她留给女儿的一片卤猪耳切了,歪在炕上就着酒吃,气不打一处来。

“家里有男人的,倒比不上家里没男人的,败家玩意儿!”

一脚踹了那笼子,吴斗听了大公鸡的啼叫跑出来,满院子追着捉回笼中,说:

“母见了人家住大房子,也犯不上拿我的东西出气,你要有本事,自己去挣座金山银山回来。”

刘老姑指着道:“我是老了,不中用了,你年纪轻轻做了我家的赘婿,不说正经做活儿挣几个钱,吃像样穿像样,成天跑到西市跟人斗鸡,反倒靠娘们养家,我都替你害臊!”

刘老姑只一个女儿,这吴斗是她的上门女婿,当初看着老实本分一个人,谁知成家了,反倒越发的好吃懒做。

刘老姑多吃了两锺酒,捺不住脾气,拉下脸将他骂了。

吴斗道:“四邻哪个不笑话我给人做赘婿的,也不差您老挤兑我了,家贫子壮则出赘,我要有本事,还到你家来受气?”

“谁给你气受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不顾外头的,家里的脏衣裳总该洗了!热饭食总该做了来!有手有脚,反倒吃现成的。”

听刘老姑这样说,吴斗道:

“不过吃你一片猪耳,扯出这么多来。”

到底不敢吵闹的太过,去厨房生火造饭了。

将在对面玩的大牦喊了回来,夺了他蹴鞠的球骂道:

“成日的混玩在对面,我看你也是做赘婿的命,你当她田姑那泼妇的赘婿是好当的,多吃一两猪耳朵骂的你狗血淋头!”

刘老姑听他在指桑骂槐,又要吵起来,好在是她女儿刘春娘回来了,将她劝进了屋。

刘老姑告状道:“你半个月才回来一次,那卤食卖的快,我特让胥女给留了一片猪耳,等你回来吃,他倒好,眼里没人,自己切了下酒!”

话说金氏,因着巷中都在说田氏一家买房的好事,她近来都不爱出门

了。

偏偏住在隔壁,办迁屋酒的吵闹传到这头,还有那酒菜的香味,是院墙堵不住的。

她啐道:“贷钱买的屋子,也值当高兴成这样,来日还不上钱了,打手逼债折她一条胳膊腿,才知道利害!”

这么一想,巴不得隔壁的买卖黄了,也好过人富己贫,心火烧的慌,女婿一回来,便令他去请泥瓦匠来。

她女婿杜贤问缘故,还当是哪处漏了要修补。

金氏指着那矮一截的院墙院门道:

“这处要筑的更高!那门换了新的来!”

还是季元醒事道:“好好的改它做什么,白费了钱,咱家院子小,一味的筑高了院墙,反倒不好采光了,

阿母也别气,听说隔壁这院子卖一千五百两,我算过了,她们那些买卖,顶天了也挣不到二百两,可想向子钱家贷了多少,还不上来可是闹着玩的?背负这样一笔巨债,再大的院子,能住的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