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2/3页)
临时起意的绑架案,他却想得如此周全,当真工于心计。但人算不如天算,那天入夜后开始下雨,风也大,江面水流湍急。正常情况下,水性好的人游过百米的江面不成问题,但直面风雨交加,暗流涌动的江流就不好说了。最终他带着千辛万苦弄到手的珠宝殒命江中,也算聪明反被聪明误吧。不对,用“恶有恶报”这个词形容更加
准确。
我没把自己的猜想告诉李子桐。但她肯定也猜到了真相。从警察局辨识尸体回来,她表面上若无其事,心里肯定受到了强烈冲击。本来她已从绑架案的阴影中多少恢复过来了,这下又回到了原点,晚上睡醒时,我偶尔会发现她不在身边,一个人穿着睡衣在客厅眺望月光。
有次我在打扫卫生时,在床头柜里意外发现了空药瓶,名字很熟悉,我替母亲从医院开过不少,是精神镇定类的药物。
我强迫她停止了新的电影拍摄计划,请了长假硬拉她去欧洲旅行。途经希腊时,她对爱琴海一带的人文风光产生了浓烈兴趣。于是我改变行程,在原本只是乘船经过的一处岛屿逗留下来。岛上的游客很少见,岛民大多不会英语,却很热情好客。
餐厅里的食物总是浸染着一股浓烈的橄榄味,这点让人很难习惯。不过鱼很新鲜,葡萄酒质量也高。后来我们干脆买了锅碗瓢盆,用中式烹饪法自己煮鱼吃。
岛不大,景点一个也没有。每天无事可做,我们一早就去海边,看渔船出海,信步漫游到晚上才回来。海岸漂亮得令人窒息。沙滩雪白雪白,一点杂色没有。笑容渐渐回到了李子桐脸上。旅行计划的最后一天,我打算向她求婚。
我提前向餐厅打好招呼。服务生忍住笑容,把藏有戒指的香槟酒杯端上了桌。
但她压根不去瞧酒杯,直勾勾盯着我,“有话想问你。”
“等等再说,先尝一口吧,这是我好不容易才买到的粉色佳人香槟。”
“不要,在吃饭前我有话要说。”她神色严肃,“和我结婚吧?”
我嘴里的酒都喷在了桌上,她则捂嘴笑得花枝乱颤。
“钻戒的盒子没藏好,我在行李箱里看过好几次了;这家店是你第一次来,服务员领我们来的却是最好的位置;香槟也没当面开。”她笑着说,“你的演技也太拙劣了,骗骗小女生还行,骗不过我这个现役导演的。”
“就算看破了,配合一下演出不行吗?”我抗议道,“总得有点仪式感吧。”
“可那样不公平。”
“不公平?”
“对啊。传统上,求婚总是由男性发起的,女性是被动接受的一方。我想反其道而行之,让你变成接受惊喜的那个人。这样你就会印象深刻,永远不会忘记了。”
“你说得好像即将生离死别一样。”我笑了起来。
“也对,明明即将绑定在一起了呢。”李子桐捏住酒杯,一饮而尽。酒杯里什么也没剩下,她眯起右眼,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钻石在她的唇齿间闪闪发光。
我把手掌摊在她的鼻尖前,“别闹了,万一不小心吞咽下去就麻烦了。”
她脸色一沉,“难道打算用手指从我的嘴里硬撬出来?想不出其他方式了吗?”
我明白她的意思,“你这个人,真是的。”
她闭上眼睛。我踢开椅子,向前俯身。
好像一不小心成了整间餐厅的焦点,但我们谁也没有在意。海鸥们在海面附近嬉戏,粉色佳人的味道比想象中的还要甘甜。
我吐出戒指,“稍等,我找服务生要张纸巾擦一擦。”
“不行,等不及了,现在就给我戴上。”
“湿哒哒的哎。”
“我不介意。”
戴上戒指后,她顺势握住了我的手,比以往任何一次握得都紧。
“要永远永远在一起哦。”她的声音小小的、弱弱的,虔诚得仿佛向哪里的神明祈求一般。
回国后,我们开始着手婚礼的准备。母亲没有任何意见,父亲的态度却在我的意料之外。即使案件已经真相大白,他依然对李子桐抱有偏见。可经过我的软磨硬泡,带上李子桐专程上门拜访后,他这才多少改变态度。
我猜是实际接触后,他改变了对李子桐的看法。
可没想到,那竟是我与父亲见的最后一面。婚礼临近,父亲和我约定好了来上海的时间。可就在临行的前一天,他因脑血栓发作晕倒在了家里。本来,及时送医尚有挽救的余地,但他已经独居很多年了。等被发现时,一切已经太晚了。
家里的老式时钟开始了整点报时。我从回忆中回到现实,叹了口气。
再不动手就来不及回上海了。我下定决心,认真打扫起来。东西舍不得扔,就先装到纸箱里,以免积灰。清理完客厅,我推开侧卧的门,顿时呆住了。
从记事起,这里就是我的房间,我的专属领地。直到十多年前母亲带我离开这个家。没想到那之后父亲竟没动过这里的任何摆设,时间仿佛凝固住了。我信手翻开桌上的作业本,纸上还留有我高中时未解完的习题和稚嫩的字迹。一摸桌面,没有一丝灰尘,比客厅还干净。父亲似乎经常打扫这里。
气味、寂静、洒落在衣柜上的光线,屋里的一切都在向我低诉。我不曾和父亲促膝长谈过。长大后,我和他交谈过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最后一次像模像样地交心,恐怕还是中学时代。
我陷入感伤的恍惚之中。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按门铃。我拭了拭眼角,起身开门。门外是抬着大号纸箱的快递员。
“送错地方了吧?”我下意识地问。
“不会错的啊。”他放下纸箱,掏出手机核对收件人姓名。原来是父亲生前网购的东西。
我道了声歉,收下纸箱。想了想,决定拆开包装看看是什么。当时根本没料到这个决定会产生多么严重的后果。
纸箱里是一个打印机似的方形仪器,看了说明书才知道是一台碎纸机。父亲买这东西做什么,难道他有大量秘密要处理掉?
我在家里翻找了一通,很快就找到了。目标很明显,主卧的衣柜没有一件衣服,从上到下塞满了文件。
我大概翻了一下,全是案件卷宗的复印件。最上层的文件有撕裂的痕迹,又被透明胶带黏合在了一起。撕毁处附有一层刺目的颜色,看起来像是干掉的赤豆汤。
我好奇地翻看起来,发现竟然是滩涂里尸体的调查记录。继续看了几行后,难以置信的文字映入眼帘。
一阵天旋地转,我扶住衣柜,半天才缓过劲来。理智告诉我不要继续看下去了,遵从父亲的遗愿把这些垃圾统统丢入碎纸机就行。可回过神来,自己又捡起了调查记录,着魔一般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