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2/3页)

新入院的容芝兰。

而这一天,虞谷秋直接看到了他们一家四口。

*

养老院会在老人们的生日这一天举办生日会,说是生日会,其实也简单,吃饭的时候额外多煮长寿面,然后看护们给老人唱生日快乐歌。给容芝兰过也不外乎如此,她这天的病况不错,记得自己生日,也没乱认错人,高高兴兴地吃完了一整碗长寿面。

接着虞谷秋领她回房间午休,一打开门,小礼花在她的头上炸开了。

拿着小礼花的人虞谷秋从未见过,但转瞬之间,她想起来了,在许琼的朋友圈里看见过对方穿着婚纱的照片。

这是许琼的女儿。

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此时有些惊吓地拍着胸口嘟囔:“哎呀,怎么是你先进来,我以为是外婆呢!”

许琼连忙惊叫道:“都让你悠着点了,怀着孕还不小心!”

周承意手上也拿着礼花,从后头探出个脑袋:“就是!明明是你自己没看清啊还怪别人,看我就沉稳多了,嘿,外婆——”

容芝兰此时开门走进房间,终于迎来了对的礼花。

不过周承意也被遭到了训斥,许琼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脑袋:“等下这满地的彩带你收拾,别加重小谷的负担。”

“是——”

容芝兰呵呵一笑:“你们都来了呀!”

两鬓掺着斑白的中年男人也捧着鲜花现身,笑道:“妈生日,我们必须到齐啊。”

此时,那些误打给她的彩条还挂在虞谷秋的发间。

她站在门口一步未动,身后抵着暖气片,将后背烤得发烫。顺手擦了擦额角流下的汗,未察觉的彩条还可笑地挂着,将她变成一个漂亮的装饰品,安放在房间一角。

虞谷秋汗淋淋地想,为什么她的人生总是这么高热的,逼仄的一个角落呢。总是有一块幕布横在自己面前,有形的,无形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冲出去,还是躲起来。

如果冲出去,没有人教她该怎么办,没有人教过她。她得靠想象,想象迎接自己的是愧疚,眼泪,拥抱。又或者需要更好的前缀形容,比如淡薄的愧疚,虚假的眼泪,做作的拥抱。

在汗水更汹涌地流下来之前,虞谷秋选择平静地离开房间。她告诉自己还是赢了,平静就是最高傲的姿态,哪怕她的眼前仍旧是空空如也的擂台。

午休结束,虞谷秋收拾好情绪,又来到容芝兰的房间。

那一家四口已经走了,他们送来的鲜花堆在床头,房间里没有花瓶,虞谷秋特地从值班室拿了花瓶过来,走进房间时容芝兰正要上床,她回头来看了虞谷秋一眼,唠叨道:“刚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什么东西落了吗?你这丢三落四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虞谷秋愣了一瞬,立即反应过来容芝兰是犯病了,将她认成了刚才那四个人中的一个。

她强忍下诡异感,配合着她说:“还有个花瓶忘记拿给你了。”

“哦,放那儿吧,放那儿吧。”

容芝兰在床边坐下,重复地嘀咕着。

虞谷秋将花瓶放在床头,问她要自己插花还是她帮忙插上,容芝兰却不应了,而是一个劲地盯着她的脸看。

她盯了好一会儿,奇怪地皱起眉头。

“琼琼啊,你脸上的伤怎么好了呀,我刚才都没发现呢!”

琼琼……原来容芝兰将她认成了她的女儿。

难道她们之间长得像吗?她没看过她毁容之前的样子,或许吧。

虞谷秋深感讽刺,她们唯一的母女缘分只在这里,在一个痴呆老人的错念间。

“嗯,我的脸好多了,你放心。”

她挑着好听的话安慰道。

容芝兰怔怔地起身走到她面前,指尖摸着她毫无疤痕的半边脸,叹息着说:“我还担心你的脸一辈子都好不了了,你这么爱美的小孩子,脸上长疤这么大半辈子……”

虞谷秋只是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真不该为那孩子挡呀,那热水真的死不了人,大不了就再多几道疤,女娃娃是不该有,可她身上反正全都是了,送出去也没人会挑剔的,怎么会送不出去嘛。”容芝兰放下手,还是有些怨怼,“反倒害了你大半辈子抬不起头。”

虞谷秋茫然地反问:“为那孩子挡……?”

容芝兰误解了她的表情。

“忘了就好,忘了就好,是我不该提的。送出去的孩子就是泼出去的水啊……是要忘了的。”

她喃喃着望向空花瓶,花仍散在别处。

*

汤骏年接到虞谷秋的电话时,他正在导盲犬基地中听取导盲犬的退休说明会。

“从今天开始呢,飞飞的工作量需要逐渐减少,不会再带您走复杂路线,它需要学习作为一只‘宠物犬’的生活,允许别人摸,吃点零食,玩玩球。”

“这表示,我偶尔在路上的时候可以停下来摸它吗……?”

“对,慢慢地让它察觉到这不再是工作了。至于您也需要学习,可能离开导盲犬一时再依赖盲杖会有不适,但是……”

汤骏年轻轻打断道:“不会的,我已经在这么做了。”

“哦……那就太好了。”工作人员摸了摸脑袋,抱歉地说,“我正想跟您说下一只导盲犬的事,一时间可能还匹配不上……”

汤骏年再次微笑地打断了。

“我也正想说这件事,不用再费心为我匹配新的导盲犬了。”

“啊?”

“我有过飞飞就够了,它对我来说是唯一的导盲犬。”他又改口,“应该说是我过去的日子里唯一的好朋友。”

一向在工作中安静的,除了只在危险之中发出声音的飞飞突然发出了轻微的叫声。

工作人员惊愕之余,余光瞥见一只瓶盖咕噜噜地滚了过来,正好落在汤骏年站位的不远处。

手滑的人不好意思地跑过来捡起瓶盖,工作人员松口气,摇摇头笑道:“我刚刚还以为飞飞在回应你的话,原来是有障碍物。它真的是很聪明的导盲犬呢。”

“当然,它是最好的。”汤骏年的脸上显现出自豪的神情。

工作人员干笑两声,想说比起朋友,你更像溺爱孩子的家长。

他压下吐槽,提醒说:“这个时候你不妨摸摸它。”

“……可以吗?”

“可以。”

汤骏年的神情陡然无措。

他缓慢地蹲下身,顺着绳子一点一点摸过去,终于摸到了绵软的毛。小狗身上的热气传递到手中,他动作仍是迟疑的,一下,两下,慢慢变得自然,他的手仿佛第一次学会抚摸这个姿势。

飞飞表现得很困惑,身体弹动了一下,尾巴又在摇晃,舌头一耷,歪着脑袋看向正在抚摸自己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