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两个小人是祸乱之根(第5/8页)

张昌宗的话让武则天再也没有心思休息,这件事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一切皆有可能。她下令先将魏元忠和高戬控制住,这一次她要亲自审问。不能冤枉一个好人,更不能放过一个坏人,尤其是对待魏元忠这样的重臣更要慎之又慎。武则天要求“二张”与他们明天当庭对质,这让“二张”多少有些意外。他们以为,武则天会将魏元忠和高戬直接定案下狱,因为以前类似的冤狱太多。

次日辰时,太阳刚刚从东方升起,御审就准时开始了。朝堂之上,武则天一脸的威严肃穆,端坐于龙椅之上。太子李显、相王李旦和诸位宰相分坐两旁。

御审先由张昌宗站出来指证:某年某月某日,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魏元忠到礼部视察,司礼丞高戬负责接待,俩人立于司礼府的二楼上,指点着皇城说出了那句大逆不道之言:“主上老矣。吾属当挟皇太子。可谓耐久。”

对武则天来说,没有比“年老”或“退位”此类言语,更让她心有所忌的了。更何况,如果这番话是实,那么他们此种商议,正是要鼓动太子李显篡夺天子大位。再联想到平日,魏元忠经常说出的那些带刺的话语,和对张氏兄弟过分露骨的攻击,更何况魏元忠本来就是一个执着如铁的硬汉,这种事也并非不可能。

张昌宗的这番诬告之言,让武则天陷入到一段不愉快的回忆当中。

永昌元年(689),魏玄同与裴炎结交,时人就将他们的关系形容为“耐久朋”的关系,这种关系是一种政治关系,裴、魏二人因此组成了政治上的小集团,阴谋颠覆武则天的临朝称制,企图将李旦推上皇帝宝座。

后来,酷吏周兴诬陷魏玄同,说他在私下与裴炎说过:“太后老矣,须复皇嗣。”武则天听后大怒,于是将其赐死于家中。

魏元忠显然也想到了当年这件血案,他死死地盯着张昌宗,恨不得冲上前去扼住对方的喉咙。此时的魏元忠已是六十八岁的老人,白发皓首,性情耿直。自从太学生时代起,他就是一个不畏强权的汉子,不管是面对何等权贵势力,他都会坚持自己内心的信念。更何况,他有平定徐敬业之乱以及对突厥、吐蕃之战立下的赫赫战功。

在酷吏横行之时,他屡受诬告,就算是被判了死刑绑缚刑场,面对刽子手的血腥刀锋,他也能泰然自若。由于敕命,得以保全性命流放边地,他也能忍受苦难。如今登上宰相宝座,出将入相,却要以老迈之躯对抗女皇身边年轻而妖媚的张氏兄弟。

“二张”在这里同样用了“耐久朋”,将魏元忠的名字,巧妙地与裴炎联系在了一起。将魏元忠与裴炎画上等号,很符合武则天对魏元忠的印象。武则天曾称裴炎为“受遗诏伉扈难制”的老臣,而魏元忠也是一位口口声声自称“臣承先帝顾眄,受陛下厚恩”的倔强老臣。

被“二张”指控的另一人物是高戬,他是太平公主的情夫。“二张”的指控名义上指向魏元忠与高戬,但牵涉到的还有太子李显与太平公主二人。牵涉到的人物,比起被指控的人重要得多。在这里,让人隐约可见武三思的黑手。

“二张”一口咬定魏元忠、高戬说了那句忤逆之话。魏、高二人就矢口否认。一时之间,双方唇枪舌剑。本来就是没影子的事,想要坐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二张”现在是借武三思的头脑进行思考,对于以武三思为首的武氏族人来说,如果魏元忠“驱张”成功,自己夺取储位的图谋将更加难以实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定下反客为主的计策,污蔑魏元忠等企图抬出李显,强迫武则天退位。

武则天对李显、李旦兄弟,早就有一种疑惧心理。这种心理,时强时弱。弱时,母爱就会流露出来,李派的意见就能听得进去,恐怖政治就不容易再演;强时,仇恨之心随之复苏,武派的意见就会占据上风,恐怖政治便得以趁机出笼,李显的储位就难以稳定。

所以,“驱张”和“反驱张”的问题,归根结底,还是李显的储位问题。

虽然张昌宗和张易之无中生有,但他们打的却是有准备之仗。他们推出了一个证人,这个人就是张说,一个在仕途上有着无限光明前景的年轻人。在此之前,二人就找到了凤阁舍人张说,许予高官,让他出来做伪证。

张说是个年轻官员,又是奉宸府的成员,平时同张氏兄弟关系很好,加上有高官引诱,就同意站出来作伪证。当二张提出让张说出来做证时,武则天点头同意,当即传令让张说上殿对证。

张说,字道济,祖籍范阳,后举家迁徙至河南洛阳,他是垂拱四年武则天殿试录取的第一名。王孝杰讨伐契丹,张说在王孝杰军中充任管记。王孝杰兵败,张说来到洛阳,向武则天奏明失利经过。契丹南犯,张说又随武懿宗出征。武懿宗声名狼藉,张说还专门著《论神兵军大总管功状》,为其开脱。

武则天对张说还是很欣赏的。现在“二张”兄弟提出他这么一个证人就是想让谎言成为事实。其实张说还有另外一个重要身份,那就是《三教珠英》编委会的成员。由此可见,张说是张氏兄弟的人,又很得武则天的信任。

张说是个聪明、有才华的年轻人,擅长写诗赋文。三十五六岁的他就当上了凤阁舍人。

当时场面相当严肃,武则天亲自主持这次对质,太子李显、相王李旦及诸宰相在一边旁听。此时的宰相有苏味道、李迥秀、韦安石、李峤、朱敬则等人。

苏味道是著名的骑墙派,当时号为“模棱手”。李迥秀则是“二张”母亲臧氏的情夫,李峤则是个滑头的文人。宰相中间,比较正直的只有韦安石和朱敬则二人。

一大群朝臣,站在殿外玉阶下边,在等候对质的结果。

张说此时也站在殿外玉阶下,内心惶恐不已。当他正要上殿的时候,一些正派的朝臣拦住了他,陈说利害,解析忠奸,让他不要做出卖灵魂的事。

张说的同事,同为凤阁舍人的宋璟首先开口。宋璟举进士时,只有十六七岁,从高宗朝末至武周中期,他在政治上均无所表现,他一生的重大表现,便是从这次对质事件开始。

宋璟对张说说道:“道济啊,名义至重,鬼神难欺,不可党邪陷正以求苛免!若获罪流窜,其荣多矣。若事有不测,璟当叩阁力争,与子同死,努力为之,万代瞻仰,在此举也!”

这是在告诉张说,一个人的名节最重要,你可以欺骗人,但是你不能欺骗鬼神,你做什么事,鬼神都在那儿看着呢。所以啊,你千万不能党附奸佞,来陷害正人。如果你因为这件事得罪了皇帝,即使被流放边疆,那也是很荣耀的事啊。